2.父親

父親是廣東潮安人。早年家道中落，少小離家從軍，後來事業有成，把原先潮州城興寧巷6號被典當的祖屋都給贖了回來，被家族視為英雄。

爸爸重男輕女，不喜歡我姐姐，對我是百依百順，有求必應。每次出街，不是抱著我就是讓我騎他的肩膀。後來我做了阿爸，也喜歡抱著兒子，或讓他騎我的雙肩——原來這也可以遺傳。

7歲那年，爸爸突然被打成右派，坐牢5年再「服役勞改農場」，從此我們天各一方。

說來諷刺，爸爸當年追隨十九路軍總指揮陳銘樞將軍抗日，屬於國民黨內部的左翼中堅；誰知道二十年後，竟然變成國民黨革命委員會的「右派」。

至今記得父親帶我去外灘上海大廈探望老長官陳銘樞的情形。現在的腦海裡，除了父親的模樣，其他的印象都模糊了。但有一樣東西卻異常清晰，那是大廳的牆上全都是白紙黑字的大字報。當時的我大字不識，自然不知道怎麼回事。十年後文革運動開始，這才想起小時候上海大廈貼的不就是同樣的玩藝麽！十年前知識分子寫大字報要求「廢除黨天下」，十年後紅衛兵寫大字報高呼「打倒黨內當權派」。

父親平時話不多，但打開話匣子，也會滔滔不絕。有一次他給我洗腳，不知怎的說起了舅媽。爸爸一個勁地對我說「你舅媽是壞人，你舅舅才是好人」。

我問媽媽怎麼回事。母親告訴我，原來舅媽是中共黨員，而舅舅當時還不是。嫉惡如仇的老爸就是如此憎愛分明。直到今日，我對那些被極力動員入黨完全有條件入黨卻婉拒的人士懷有十二萬分的敬意。對於一些迫於無奈不得不加入的人抱有十萬分的同情和憐憫。

失去父親雖然足足六十多年之久，但對父親的記憶永遠埋藏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