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雙槓

六十年代的附中有個大操場，盡頭是游泳池，毗鄰泳池的是健身房。無論泳池的更衣室和健身房，裡面都黑洞洞的。

在操場跑道和更衣室之間的露天空地，有一座體操用的雙槓，文革停課了，我們無聊得很，除了打籃球踢足球，男孩子都喜歡撐雙槓健身。

於是我們的故事就這樣開始了：一天下午，以李繼瑤為首的一群女孩子氣勢洶洶地走到教室突然止步，李繼瑤把手往腰間一插，朝教室裡聊天的男生們怒吼：「陳某某，你出來！」

陳某某和我們都驚呆了，沒想到斯文嫻靜的女孩子竟然變成另一個人。

「什麼事?」當事人站了起來，乖乖地準備出去。

「不要去，」不知是誰叫停了他，「有話在這裡說嘛！」

「對啊對啊！」我們不懷好意地起哄，知道有熱鬧看了。

李繼瑤率領一眾小女孩走進教室，手指當事人問：「你剛才撐雙槓了嗎？」

「撐了。怎麼啦？犯法了？」陳某某理直氣壯起來。

「你偷窺！」有個女生直截了當，「你借撐雙槓偷看我們更衣室！」

大家都愣住了，不知該如何幫腔。

面對如此指控，當事人又氣又急，嘴唇哆嗦著說：「我偷看?我戴著這厚厚的啤酒瓶底眼鏡偷看?能看見嗎？」

教室一片寂靜，大家都無言以對。我暗自好笑，想不到陳某某的形容詞和修辭比喻關鍵時刻還派上了用場。

可從此以後，為了避嫌，我們再也不敢去那兒撐雙槓了。

現在回想，那時候的我們可真是情竇未開，兩小無猜的少男少女啊，誰會想到撐雙槓可偷看更衣室這一招?再說雙槓在操場，光天化日之下如何「偷」？雙手用力一上一下的「撐」又如何做到「窺」?

幾十年後在香港電視看到一個麥當勞廣告：房間裏一個約一歲的小男孩躺在搖籃裏，搖籃一上一下地搖啊搖，男嬰的臉部表情是一時笑一時哭，為甚麼會這樣呢？後來才發現，原來搖籃往上時，小朋友可以望見窗外的麥當勞的M標記，於是他就笑了；可一會兒搖籃朝下時M不見了，於是BB就哭了…..這個畫面，令我想起當年的更衣室，當年的小女生在游完水洗完澡換衣服時，赫然望到窗外有一對一上一下的啤酒瓶底偷偷望著自己，那一刻的驚嚇與憤怒，完全可以理解。

如今我在健身房也不時玩撐雙槓，可以一上一下撐12次完成三組。我一邊撐一邊想，這一上一下夠吃力的，氣喘吁吁加心跳加快，哪還有閒心「偷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