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總是詞不達意,人們拒絕承認這個事實。他們相信在政治之中只有「有意識」的「意識形態」表達,他們相信情愛之中只要真誠兩顆心就能相通,他們相信科學的公理尺度會維繫不可動搖的基礎世界觀。
人們相信表達的必然性和工具性。他們說「我愛你」,然後沉溺在語言的挫折裡,說無法理解的就是愛。他們首先以為自己不理解的是「你」,所以他們怪罪對方;對話後隨即又改變主意,以為自己不理解的是「愛」,到頭來才發現,「我愛你」三個字誰也不了解一絲一毫,語言卻早已膨脹成無人認得出的模樣。
愛沒有價值——人們以為這是現代性的副作用。金錢、利益、工具理性和異化,價值的神話在它死去後被回溯性地建立起來。話語中的愛從來都沒有價值。價值只是交換的偏差中堆疊出來的錯覺而已。
追求正確——這大概就是某些崇尚科學與真理的理科至上論者總是與愛錯過的關鍵。愛正是在失敗中顯現並且被反過來允許的例外。你愛一個人,你違背了自己的原則,你說了幼稚可笑的話,你奉獻給他的事物甚至勝過你自己。人在愛之中感受到自我毀滅:他竟然將一個不是自己的人看得比自己重要,自願的強迫,無法逃脫的魔法。
錯誤挑戰界限,愛是讓我們不斷試錯,重新將錯誤看成對。我們看到的不只是事物的客觀性質,更是我們幻想它所是的樣子。你愛你的愛人不是因為他擁有的那些美好屬性、他們值得的價值或分數,不是因為他是毫無瑕疵的理想偶像。你選擇了匱乏,你選擇了軟弱,你選擇了愛。愛是所有無法消滅的劣根性裡頭最美的一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