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克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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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傑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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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二班的回憶錄

卷一 兒時記趣

第五章 小四,1972-1973

之二、庭院深深

    載熙國小的前身是空軍子弟小學,想當然耳,既是為空軍子弟而設的小學,周邊自然是被成串的空軍眷村所包圍。

    從學校側門往市區方向,分別是空軍二村、一村、三村,然後是神祕的空軍34中隊營區,這一帶我們稱為校前區。從學校大門往南寮方向,則分別是空軍四村到七村,稱為校後區。

    這前後之分,卻有著天壤之別。

    校後區和我住的實踐新村(後來改編為空軍二十村)一樣,就是大家所熟知狹長的鴿籠眷舍,住的大多是空軍基地較低階的地勤軍士官兵。而校前區可就不一樣了,據說都是高階軍官及飛行官的眷舍,每一戶都有大庭院不說,還有大房舍、大巷道、大樹、大花、大草…對於久居窄黑眷舍的我來說,反正就是一個「大」字。小一的時候,在學校側門圍牆邊盪鞦韆,每當面對圍牆盪得老高時,就會瞄到牆外空軍二村的社區景觀,簡直就是風光明媚,鳥語花香,讓人羨慕不已。然而我對校前大宅院的仰慕之情,卻是早在入學之前便已悄悄醞釀。

    老哥讀小三那一年,有一個週末中午並未依往常的放學時間回家。那時讀小二的老姐已經走路回家好半天了,還沒見到老哥的蹤影。當時,可把二老給急壞了,以為在路上出了什麼意外。老爹騎了單車一路衝回學校去找人,可學校除了留值的校工,一個人都沒有。

    那年代可不像現在的通訊系統這麼發達,也不會因為學生出了什麼雞毛蒜皮的事,教育局長就要到議會去罰站檢討什麼的,所以老爹忙了一個下午也毫無所獲,回到家老媽還急得跟他吵了一架。

    傍晚時分,二老正商量著是否要去報警的時候,老哥卻回來了。

    我們家也承襲了眷村裡鐵血教育的風格,老爹不由分說地先毒打老哥一頓;而這一頓打,自然是到老媽若不出面阻止便會出人命的時候才會停止。那時,我們都嚇得躲到房間裡不敢出來,不過隱隱約約也聽了個大概。原來老哥臨時受邀到同學家開慶生趴去了,壞就壞在沒有請旨報備。老哥說他以為去吃了蛋糕就走,沒想到…

    那天晚上,老哥痛得沒法吃晚飯,到了睡覺時,才把「沒想到」的事說給我們聽。

    他說同學住在校前的空軍二村,院子比我們家還大。他的意思是,單單庭院就比我們家還大。也許說得誇張了些,反正就是很大很大的意思;而且,連蛋糕都很大。那時我們只吃過一塊錢一個的小蛋糕或是竹塹餅,至於老哥所說的「比臉還大」的生日蛋糕,只有在電視裡看過。老哥說同學的家大到可以爬樹和躲貓咪,那天吃完蛋糕和點心之後,一群小鬼頭就這樣玩瘋了,瘋到天快黑了才發覺大事不妙。

    就這樣,校前大院對我而言,一直是庭院深深,充滿好奇的聖地。除了盪鞦韆時會不由自主地張望,上下學時也會儘可能從側門往校前區穿過,想像自己也是住戶在散步。

    小四的時候,有一天忘了是什麼緣故提早放學,同學阿麟邀我去他家一起寫功課。我猜他其實是想坐我的新單車,而我也知道他住在校前區,各取所需之下,便欣然同意。

    阿麟的家住在空軍二村再往前行的空軍一村,同樣屬於空軍八大隊的眷舍。據說是1949年最後一批從重慶撤回來的,所以大人們多是操四川口音。空軍一村的位置原本是日遺房舍,經過修整之後才改做空軍眷村。

    那天我到阿麟家,才深深體會到老哥先前說的「院子比我們家還大」是什麼意思,也才明白為何老哥會玩到忘了回家。我們說是要一同做功課,其實大部分的時間是跟阿麟兄弟在玩「一二三木頭人」。等到我提議要在周邊騎車溜達時,阿麟很嚴肅地提醒我,千萬不要越過武陵路到隔壁的空軍三村去。

    我問為什麼?他說那邊鬧鬼,晚上會聽到奇怪的哭喊聲。

    後來我才知道,空軍三村原是空軍防砲部隊的眷村,就是俗稱的「寡婦村」,住著許多「黑蝙蝠」的遺眷。

    1953年韓戰結束後,東西方進入冷戰期。美國想利用台灣的地利,蒐集大陸的情報,於是在1958年,空軍成立了低空偵查的34中隊(隊徽是黑蝙蝠)和高空偵察的35中隊(隊徽是黑貓),直接受命於當時的國安會祕書長小蔣杯杯;美國的CIA以「西方公司」為掩護,提供台灣飛機及裝備,進行情資收集、空投傳單及救濟物資、空降情報員等任務。

    初期陸方的空防能力較差,台美執行任務還算成功。後來大陸有了蘇聯的米格17撐腰,於是黑蝙蝠開始噩耗頻傳。至1974年中隊裁撤終止任務為止,共損失飛機15架,殉職人員148名,全隊僅三分之一隊員生還。

    2009年,位於東大、北大和經國路之間,原34中隊營區舊址改建的「黑蝙蝠中隊文物陳列館」正式落成啟用。那兒有148個破碎家庭的夢魘,也有空軍子弟緬懷忠烈的想望。原來的寡婦村,已改建為千戶國宅,隨時與東大路上的木棉相互對望。每年三、四月,等著木棉留下泣血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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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小四,1972-1973

之二、庭院深深

    載熙國小的前身是空軍子弟小學,想當然耳,既是為空軍子弟而設的小學,周邊自然是被成串的空軍眷村所包圍。

    從學校側門往市區方向,分別是空軍二村、一村、三村,然後是神祕的空軍34中隊營區,這一帶我們稱為校前區。從學校大門往南寮方向,則分別是空軍四村到七村,稱為校後區。

    這前後之分,卻有著天壤之別。

    校後區和我住的實踐新村(後來改編為空軍二十村)一樣,就是大家所熟知狹長的鴿籠眷舍,住的大多是空軍基地較低階的地勤軍士官兵。而校前區可就不一樣了,據說都是高階軍官及飛行官的眷舍,每一戶都有大庭院不說,還有大房舍、大巷道、大樹、大花、大草…對於久居窄黑眷舍的我來說,反正就是一個「大」字。小一的時候,在學校側門圍牆邊盪鞦韆,每當面對圍牆盪得老高時,就會瞄到牆外空軍二村的社區景觀,簡直就是風光明媚,鳥語花香,讓人羨慕不已。然而我對校前大宅院的仰慕之情,卻是早在入學之前便已悄悄醞釀。

    老哥讀小三那一年,有一個週末中午並未依往常的放學時間回家。那時讀小二的老姐已經走路回家好半天了,還沒見到老哥的蹤影。當時,可把二老給急壞了,以為在路上出了什麼意外。老爹騎了單車一路衝回學校去找人,可學校除了留值的校工,一個人都沒有。

    那年代可不像現在的通訊系統這麼發達,也不會因為學生出了什麼雞毛蒜皮的事,教育局長就要到議會去罰站檢討什麼的,所以老爹忙了一個下午也毫無所獲,回到家老媽還急得跟他吵了一架。

    傍晚時分,二老正商量著是否要去報警的時候,老哥卻回來了。

    我們家也承襲了眷村裡鐵血教育的風格,老爹不由分說地先毒打老哥一頓;而這一頓打,自然是到老媽若不出面阻止便會出人命的時候才會停止。那時,我們都嚇得躲到房間裡不敢出來,不過隱隱約約也聽了個大概。原來老哥臨時受邀到同學家開慶生趴去了,壞就壞在沒有請旨報備。老哥說他以為去吃了蛋糕就走,沒想到…

    那天晚上,老哥痛得沒法吃晚飯,到了睡覺時,才把「沒想到」的事說給我們聽。

    他說同學住在校前的空軍二村,院子比我們家還大。他的意思是,單單庭院就比我們家還大。也許說得誇張了些,反正就是很大很大的意思;而且,連蛋糕都很大。那時我們只吃過一塊錢一個的小蛋糕或是竹塹餅,至於老哥所說的「比臉還大」的生日蛋糕,只有在電視裡看過。老哥說同學的家大到可以爬樹和躲貓咪,那天吃完蛋糕和點心之後,一群小鬼頭就這樣玩瘋了,瘋到天快黑了才發覺大事不妙。

    就這樣,校前大院對我而言,一直是庭院深深,充滿好奇的聖地。除了盪鞦韆時會不由自主地張望,上下學時也會儘可能從側門往校前區穿過,想像自己也是住戶在散步。

    小四的時候,有一天忘了是什麼緣故提早放學,同學阿麟邀我去他家一起寫功課。我猜他其實是想坐我的新單車,而我也知道他住在校前區,各取所需之下,便欣然同意。

    阿麟的家住在空軍二村再往前行的空軍一村,同樣屬於空軍八大隊的眷舍。據說是1949年最後一批從重慶撤回來的,所以大人們多是操四川口音。空軍一村的位置原本是日遺房舍,經過修整之後才改做空軍眷村。

    那天我到阿麟家,才深深體會到老哥先前說的「院子比我們家還大」是什麼意思,也才明白為何老哥會玩到忘了回家。我們說是要一同做功課,其實大部分的時間是跟阿麟兄弟在玩「一二三木頭人」。等到我提議要在周邊騎車溜達時,阿麟很嚴肅地提醒我,千萬不要越過武陵路到隔壁的空軍三村去。

    我問為什麼?他說那邊鬧鬼,晚上會聽到奇怪的哭喊聲。

    後來我才知道,空軍三村原是空軍防砲部隊的眷村,就是俗稱的「寡婦村」,住著許多「黑蝙蝠」的遺眷。

    1953年韓戰結束後,東西方進入冷戰期。美國想利用台灣的地利,蒐集大陸的情報,於是在1958年,空軍成立了低空偵查的34中隊(隊徽是黑蝙蝠)和高空偵察的35中隊(隊徽是黑貓),直接受命於當時的國安會祕書長小蔣杯杯;美國的CIA以「西方公司」為掩護,提供台灣飛機及裝備,進行情資收集、空投傳單及救濟物資、空降情報員等任務。

    初期陸方的空防能力較差,台美執行任務還算成功。後來大陸有了蘇聯的米格17撐腰,於是黑蝙蝠開始噩耗頻傳。至1974年中隊裁撤終止任務為止,共損失飛機15架,殉職人員148名,全隊僅三分之一隊員生還。

    2009年,位於東大、北大和經國路之間,原34中隊營區舊址改建的「黑蝙蝠中隊文物陳列館」正式落成啟用。那兒有148個破碎家庭的夢魘,也有空軍子弟緬懷忠烈的想望。原來的寡婦村,已改建為千戶國宅,隨時與東大路上的木棉相互對望。每年三、四月,等著木棉留下泣血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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