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睛，白色的臥室百葉簾依然是夜晚染過的黑。嘰嘰喳喳的小鳥還沒醒，也沒聽到每天早上陽台定時自動灑水的聲音。腦海裡出現幾個討人厭的聲音，讓胸口緊緊的。不想管它們，我翻過身，繼續睡去。

再醒來時，天已經亮了。

坐在大廳的木頭長桌前，手撐著桌面，不冰。偶爾陷在思緒裡的時候，我會微微抬高下顎，看向天花板，手指不自覺地輕輕拍著臉頰——那是大腦用力思考轉動的節奏。

過去，我的晨間隨筆是很隨意的，那本是說給自己聽的，我懂了就好。但現在想分享給別人聽，就得確保我想說的和讀者看到的是同樣的風景。最喜歡的那種文字氛圍明明擺在櫥窗裡，我偏偏忘了戴上眼鏡，隔著櫥窗玻璃，怎麼也看不清，只能模模糊糊地捕風捉影。

視線飄向窗外。

此時早已不是黑夜，是我每天留給生活紀錄的時間。早晨的光線不管是什麼季節，都不會銳利，帶著一種剛睡醒的柔焦感。樹梢的葉子在最高處，寥寥數片，輕輕隨風擺動著。好像有人牽著我的手，將我帶進了樹葉與風的冥想世界裡。

我不自覺地雙唇緊閉，鼻腔也降下一道隱形的閘門，封鎖了身體外的氧氣。直到身體裡的氣體耗盡，我才瞬間猛吸了一口氣——一下子灌滿胸腔的空氣，帶動著身體挺直。我慢慢開始深呼吸。

回過神來才發現：在那個缺氧的定格瞬間裡，昨晚那些討人厭的聲音去了哪裡？

它們沒有消失。只不過當我在定格世界裡的時候，除了風與樹葉，我啥也沒瞧見——就像手機照相的小花模式，只有小花是清晰的，其他的一切都模糊了。我想到櫥窗裡那些忘了戴眼鏡而看不清的文字，也是模模糊糊的。原來不用看清每一個字，只要看到特別的那一朵就好。

一樣摸著臉，看著窗外的臉龐，嘴唇的線條改變了——從一條平直的橫線，轉折出了兩側的弧角。我的手指又開始拍打著臉頰，只不過這回的節奏是輕快的圓舞曲：噠噠噠，暫停，噠噠噠。就像詩歌的韻律一樣：噠噠噠，留白，噠噠噠。

原來這個缺氧的定格，就是生活的詩意留白。

下次，只要定格在小花就好。那些看不清的，就讓它們模糊著。缺氧，就不必了——請記得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