稜鏡之心：收藏籌碼的人｜１賭桌

賭徒哪裡都有，我經蟲洞掉入的時空、或我童年寄居的家園無一例外。從小我每天看著養父比誰都盡職地出門、把自己輸得分文不剩才回家，他的失敗與痛苦因此讓周遭的人都感同身受，他不再孤單──索性成為全家人失敗與痛苦的核心──母親也試過舉家遷離、改變環境來阻斷他的惡習，但很快地我們就會發現，他總有本事在最短時間找到當地人聚賭所在，讓我們的新生活被熟悉的下陷感包圍：墜落、墜落，你永遠不會知道明天還能再墜往哪個更無助的處境。

有時候他在那裡又吼又摔又醉又罵的，我會躲到稍遠但又能清楚窺視的地方，蜷縮在那裡很久，有時候久到我懷疑自己被遺忘的程度，沒關係，這就是我期望的，這種情境下能好好思考我那酒氣般蒸發的人生：父親就在那裡、賭光並喝光我們的錢，而我的未來就是他打嗝時噴散的臭味。如果，連我都不好好想著自己的事，我大概就真的不存在了。

許久以後回想我定格般嵌在回憶相框的蜷縮模樣，突然了解了一件事：賭光所有的人以為自己在為翻轉生活的機會奮力一搏，但心底裡比誰都清楚機率的微小，事實上，他想透過輸光一切來獲得多重解脫──原有的不上不下的生活永遠有努力的空間與希望，這真要命，那才是真實的苦難，尚能讓自己與家人活下去的金錢是延命氧氣罩，罩住難以維護尊嚴的朽敗軀體──錢才是意識底層那個不幸之源，是擺弄虛妄人生的絲線，是出賣靈魂的有形籌碼。

我在那些討論、追索稜鏡之書的人們的目光中，看見這抹再熟悉不過的眼色。我想，我們都要小心拋擲到賭桌上的東西，會不會其實是，無法被自己原諒的，自己。

故事背景：方格子╳ Moonrogu 徵文頁面 創作徵文：稜鏡之書、稜鏡之書-守則簡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