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 112 年,廣州城遭遇歷史上的第一次兵燹,南越國在漢帝國侵略者的屠刀下淪亡,空餘絲縷玉衣的奢華予後人萬般唏噓。南越國愛國者、丞相呂嘉殉國。爲了瓦解廣州地區粵人的組織度、將這裏粵人的社會散沙化,漢武帝再次發揚打造扁平化社會的精神,將呂嘉部族的人口盡數徙散他地,令呂氏豪酋在廣州當地的勢力不復再起。類似這樣針對粵人本地土豪勢力企圖斬草除根的做法,東亞各帝國在歷史上屢屢使用,因而這絕不是最後一次。
而嶺南大地上的異國情調在帝國殖民者看來如此迷人呀,這裏的無數的珍賂如俯仰可拾地待入囊中,大漢帝國在嶺南前進的腳步怎可輕易就此歇止?殖民者們心花怒放,翌年即遣殖民大軍從廣州城向西南進發,進據至今海南島。這時,漢帝國在自己的文書中將這個地方置爲珠崖郡,然而實際上與南粵史上大多數時候一樣,帝國殖民者只是進據當地建立殖民據點,通過與當地粵人進行地方性合作而彼此互利。
然而這樣的地方性合作常常容易不順而使雙方發生衝突。在漢武帝時期末年,派駐至珠崖的殖民流官孫幸爲了投漢武帝喜好,頻頻向當地粵人強行索取“廣幅布”。而這次粵人決定不再容忍帝國殖民者的無理取鬧,粵人部族的武裝組織向漢帝國殖民者發起了主動進攻,攻破珠崖殖民者的“郡守”,將孫幸斬殺。而翌年孫幸的兒子孫豹復率軍隊還來,將粵人部族擊敗再次佔據郡守,再經持續數年的戰鬥之後,粵人的武裝組織不幸被孫幸擊敗,自此雙方的戰爭似乎告一段落。此後一段時期,在漢文史籍裏,漢帝國殖民者對海南粵人先民的殘暴描寫屢見不鮮。如帝國殖民者爲了製作假髮,販運回嶺北獲利,便抓捕當地粵人婦女,砍下其頭顱剃髮,這簡直是赤裸裸地反人類的恐怖活動。這也可見史上東亞帝國的殖民者對待粵人先民並不是士大夫所讚頌的“懷德服遠”,而是實際幾乎全是爲了滿足無盡貪慾而攫取珍寶財富,而且常常因此赤裸裸地使用暴力,這從砍頭取發這件事情上可見一斑。華夏帝國所宣揚意識形態與實際所作所爲的反差之大可以說構成鮮明對比。政權內在的統治邏輯與宣揚的意識形態猶如身軀比之衣服,而不同身軀穿同一件衣服的差別始終一目瞭然。
面對侵略凌侮日甚,粵人當然拒絕就此坐以待斃成爲降虜。據記載,在這段時期的二十年內粵人部族武裝對帝國殖民者有過六次討伐行動,在這樣的攻勢下,漢帝國於公元前 82 年不得不從從殖民點儋耳郡撤退,然而在此之後粵人武裝仍然在珠崖各地進攻不斷,漢帝國雖然出兵對抗亦不乏取勝,但是粵人的武裝組織旋滅旋復,蜂起不止,令漢帝國的殖民軍隊疲於應付。公元前 53 年,珠崖的粵人再次大規模聯合伐漢,漢宣帝命護軍都尉張祿統兵渡海鎮壓。此後數年內,漢帝國因珠崖戰事損失萬餘軍隊、耗資三億錢,仍無法擊退粵人部族。
而此時,漢帝國的窮兵黷武也過度消耗了社會資源,漢帝國大本營關東、齊地(今在山東)饑饉遍地,帝國順民再次開啓人相食模式,史載“關東飢,齊地人相食”、“關東郡國十一大水,飢,或人相食“。面對內外失火,漢帝國大臣進諫了史上著名的《棄珠崖議》,值得一提的其中一條應放棄珠崖的理由是“又非獨珠崖有珠、犀、玳瑁也”,並不諱言帝國殖民侵略珠崖所爲的是的獲取珍珠、犀角、玳瑁等珍寶。之後,漢帝國殖民者最終“撤珠崖郡”,即撤銷畫置的珠崖郡,實則就是放棄殖民珠崖的企圖。“珠崖抗漢”即是粵人在半個多世紀裏堅韌地進行拉鋸式戰爭,擊退貪得無厭的漢帝國殖民者而捍衛了南粵的自由,讓漢帝國殖民者在海南建立吏治統治的意圖終成泡影。
這時,蕩平四海的漢帝國軍隊兵威正盛,在粵人先民未經歷大規模戰爭的小共同體武裝組織面前佔盡優勢,但熱愛自由的粵人先民顯然不具備可被漢帝國打造成降虜所需的質地。而漢帝國的優勢當中還有關鍵技術因素——鐵製武器的技術領先,這點後文會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