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魂者阿尔方斯 15
2020/01/06閱讀時間約 36 分鐘
第3节 逆流
春色盎然的季节，在钢筋水泥的丛林当中被人为开辟出来的特定区域当中，粗大的树木上不时飘落的小小的粉色花瓣混合着鲜红果实落下时带来甜蜜气味吸引着络绎不绝的人群在其间驻足留恋。
“今年的日子是不是也能像这漫天飞舞的花瓣一样繁盛昌荣呢….”带着这样的想法，一边坐在临时铺就的毯子上，一边品尝着各式茶点的赏花游人们在公园中如此遐想着。
带着笑颜的人们完全无视着于他们同处一个园区，在不起眼的角落当中排着看不到头的队伍，衣着破烂，手里端着各式容器，等待着慈善团体发放免费热食的无家可归者们。
“排队！！排队！！下一个！！”
负责分发食品的大妈在一边挥动着盛装咖喱的大汤勺，一边不耐烦地朝着闹哄哄的队伍喊话。
而在队伍中段靠后的地方，健一正低着头，拉起高高的衣领，用脏到发黑的手抓着同样脏到发黑的破碗一点也不敢松懈地紧紧跟着前人的步伐，缓缓向前移动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过去，随着领取食物的队伍越来越短，健一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之后轮到了自己。
“别东张西望！！碗拿好了！”
看着心神有些涣散的健一，担心把脏碗掉进汤桶里的大妈朝着健一呵斥道。
“啊..啊…”
“啊什么啊，盛好啦！下一个！！”
“唉？就这么少…”
“少你个鬼啊！分量有限！不许浪费！不够了吃完了拿空碗再来排队！别挡道！下一个！”
尽管非常不甘心，但是已经从身后的人群中收获了足够的仇视和怒骂之后的健一还是不得不端着盛了一半的碗离开了盛饭处，朝着一旁可以勉强坐下的简易棚屋群中走去。
尽管刚盛好的咖喱还保持着很高的热度，但是健一还是顶不住饥饿的煎熬，很快就将碗里的咖喱全数消费了一个干干净净。
就在健一望着已经被舔得什么都不剩的破碗的时候，游移的眼神无意间看到了一座外表脏污但结构却很完整牢固的简易棚屋当中，一个和自己一样蓬头垢面的男子正在用破木板做成的简易餐桌上抱着五六个面包和几乎同等数量的咖喱大快朵颐。
“怎么…可能！这家伙….！”
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的健一不由分说，直接冲着正在疯狂享受盛宴的男子径直闯进了简易棚屋，大声质问起对方这犯规的行为来。
“喂！！——你这——呜！”
让健一没有想到的是，对方似乎早有准备，还没等健一开口，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手边的一个面包顺势塞进了健一的嘴里。
“还想要的话，就老老实实地闭嘴，什么也不要问。”
“咕咕咕…呜！——呜——！——啊！”
拼命地活动着口腔和食道的肌肉，总算是在噎死窒息之前把嘴里的面包咽下去之后，健一回过头，用恶狠狠的眼神看着对方。
在得到不屑一顾的冷漠眼神回应之后，健一最终在面包面前选择了保持沉默。
比起内心中本能的驱动揭发的正义感，显然还是能填饱自己的额外面包更有说服力。
随着胃袋中间的空隙渐渐被粗大的面包纤维填满，方才已经犹豫饥饿变得模糊的视力在健一的身上重新回复了原本的光亮。
而借着这丝光亮，简陋的棚屋当中与无家可归者不相称的一些超常配置引起了健一的注意。
首先就是吊在棚屋的正中间，只有电线支撑的一支发出微弱光线的电灯泡。
不仅如此，在快要透风的角落墙壁，一套只够小学生使用的旧式课桌椅突兀地耸立着，而在上面放着的，竟然是一台正在上网的笔记本电脑。
“你这家伙…！”
意识到健一的眼神已经在嫉妒心的驱使下从惊讶转为了愤怒，男子慌忙想用身形遮挡住电脑，但是已经晚了。
“喂！”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会告诉你的，啊，再给你个面包！行了吧！”
虽然健一心中的怒火与嫉妒心并没有完全褪去，但是在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接受了男子的面包，把它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那个，是用公园路灯线路里接过来的啦，费了好大劲哟？还被电了一次呢！千万不要说出去哟！”
“但是！这可是犯罪哟！万一被抓到的话怎么办？！公园可是有定期巡检的哟！”
“ 听好了，你知道全城有多少根电线杆，又有多少人负责检修么？”
“3万…根？”
“3000万根，而负责检修的人员数量，只有区区300人。”
“这么少？”
“钱哟，都是钱的问题。看到那个坏掉的路灯没？灯泡已经坏了超过5年了哟，一直没人动过。‘不是自己的就漠不关心’。人类就是这样生物。”
“但再怎么说也不能….”
“这叫‘生存技能’小子，学着点。这样吧，明天和我一起去‘觅食’吧，顺便给自己多留点粮食。”
尽管对于电脑的事情，健一还有很多想问的地方，但是最终还是忍住了好奇心，在与男子简单交谈过后，健一退出了棚屋，返回了自己的住处。
第二天一早，和约定的一样，男子并没有食言，早早地就来到发放免费食品的地方与健一碰头。
“啊，来了啊，听好了，等会儿你就在一边看着，什么也不要说就行。”
“那，我等会儿可以自己去领我自己的份吗？”
“这个随便。”
说完，男子便独自拿着自己的容器和融进了长长的队列当中。
排队…向前挪动….领食物….一切好像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
可是当男子领完食物之后，并没有朝着自己的棚屋或者健一的方向走来，而是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向着一旁的小树林灌木丛中走去。
“究竟在干什么呢….”
健一正一边如此想着，一边要上前查看的时候，小树林当中出现了人影。
健一原想着是方才的男子，但是出现的确实外貌完全不一样的老者。
但有些让人不解的是，这个老者虽然有些驼背但步伐却很矫健。
“啊！难道说…”
正当健一通过老者脚上的鞋子开始对他的正体恍然大悟的时候，老者已经移动到了长队列的中间位置，并开始和同样排队的无家可归者交谈起来。
虽然因为距离的关系没办法听到对话的内容，但是健一清楚地看到了老者将半个面包塞到了一个排在队伍中间的无家可归者手中。
而老者也在同一时间，被接受面包的无家可归者让到了队伍的中间。
很快，排到最前面的老者再次成功领到了免费食物，而且又是在众人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消失在了方才的树林灌木丛当中。
“不会吧….”
而就在健一的惊讶表情中，又一个与先前装束完全不一样的中年男子再次从灌木丛中走了出来。
与先前的手法完全相同，中年男子再次成功插队，并领到了自己的餐食。
但让健一最惊讶的，还是男子如法炮制的惊人次数。
一直盯着这一切的健一默默地统计了一下，发现这样的相同行为竟然重复了有六七次之多。
而且每次使用的居然都是和前回完全不一样的装束。
“这家伙….究竟是什么人….”
就在健一被眼前的景象惊呆的时候，男子已经不知何时重新换装变回了原来的打扮，重新闪到了健一的身边说道。
“喂，你不去领吗？晚了可就要收摊了哟？”
“啊..啊！”
重新回过神来的健一赶紧冲到队伍的末尾，总算在收摊之前领到了自己的餐食。
在最终二人在棚屋里碰头的时候，破旧的小桌上已经堆满了男子领来的一大堆食物。
而角落里则堆放着用来变装的各种道具，衣服，帽子，墨镜，围巾，假胡子，假发….不一而足。
一边和男子一样大口吞食着丰盛的餐食的健一一面吃，一面向男子抗议道。
“喂喂，这…这也太犯规了吧！！”
“犯规？真天真呐，小子！遵守规则的你，落得什么好下场了吗？把这孩子气的正义感收起来吧，否则，迟早是会死的哟？在这个世界上。”
“你这…”
健一明明想说什么，但是看着眼前的男人再次给自己递来面包，最后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一定有什么搞错了。
健一一边咀嚼着面包，一边思考着。
其实这家伙挺有才的….
一边想着，健一一边环视着棚屋中简陋的内设，最后将视线定格在藏在角落当中不起眼的电插头上。
要是用在正确的地方….那就好了。
看着棚屋中微弱的灯光，健一如此想了。
而在健一和男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正在收拾工具准备开车离开的免费餐食慈善团体人员中，一位正在解开围裙，更换工作服的年轻女性自顾自地说出了在外人看来匪夷所思的话语。
“这家伙，今天居然来了7次啊！明明一开始连自己来拿免费餐食都不敢，现在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虽然说这拙劣的化妆有点可笑不过如此执着的占便宜也真是少见啊。”
“贪婪，愚蠢，自以为是。这就是人类的本质。”
在不为人知道的某处进行着非逻辑的通信的阿尔方斯面无表情地回应了发出疑问的半骨。
回到自己窝棚里，健一迫不及待的把自己塞进睡袋，试图用梦境来作为逃避现实的最后救生港。
在闭上眼睛的瞬间，一句熟悉的话浮现在了健一的脑海当中。
“我，绝对不会像那家伙一样去做那样的事情。这样，绝对是错的。”
在处理完母亲的后事之后，健一并没有马上沉沦下去。
抱持这这样的信念，健一一边拿起身旁的免费报纸，一边拼命的在招工广告上寻找着自己未来有可能的立锥之地。
就算是落到了成为网吧难民的境地仍旧还能有这样的奋斗意志并不仅仅是精神上的偶然。
健一还有最后的底牌。
已经有些褪色的存折上还记录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数字。
抱着“凭借着母亲留下来的遗产和自己平时省吃俭用的积蓄，在找到稳定的工作之前，再怎么也不会沦落到流落街头的地步”这样的想法，健一继续徒劳地在各大职业中介事务所之间穿梭着，拼尽自己最后的努力试图为自己找寻一席立足之地。
抄录信息，去介绍所，去各种贴出广告需要聘用的地方，健一每天都在城市中拼命奔走着。
然而，已经邻近中年的岁月，并不十分强壮的身体以及太过专一的技能让健一一次次的努力在无数的潜在雇主无情的NO面前被击得粉碎。
30万，20万，10万….月薪的要求标准如同测量内心热情的温度计一样不断地下滑着。甚至连日薪的临时工工作都尝试了去申请。
但是，情况并没有任何的改变，出了更多的拒绝信，带着营业式微笑的陈词滥调，健一最终的收获除了失望之外只剩下绝望。
更糟糕的是，以往因为有母亲负责财务的关系自己并没有主动关心过日常开销的健一大大低估了自己存款消失的速度。
三千多万人的超大都市如同巨大的无形怪兽一样露出名为“租住公寓”“超市”“邮局”“银行”“餐厅”“通讯公司”“自来水公司”“电力公司”…等等的尖利牙齿，以惊人的速度吞噬咀嚼着健一看似丰厚的银行存折余额，在短短的几个月当中，将近千万的数字被毫不留情的舔食干净，只留下空荡荡的0像终点的句号一样嘲讽着站在寒风凛冽的街角饥肠辘辘，瑟瑟发抖的健一。
“妈妈，那边有个奇怪的人！”
“不要看，赶快回家！”
随着最后一笔网吧的租金也被完全吞噬，健一也终于品尝到了这如同是无家可归者入门一例行场景。
被无数家长们当作反面典型来教育小孩的流浪者。
“喂！”
面对着家长投来的唾弃目光，本能地伸出手要上前反抗的健一从不堪回首的噩梦当中惊醒。
猛然睁开眼睛，重新回到现实的健一看到了眼前浮现出的熟悉身影。
“要是事事都循规蹈矩，在寒冷的冬季可是会冻死的哟？”
一边说着，男人将一本外表脏污但装订整齐的资料递到了健一的手上。虽然一开始有些不太情愿，但是随着翻阅的深入，健一的眼神渐渐从漫不经心变成了震惊万分。
“这…这是什么….？！”
“还不明白吗？这，是‘菜单’哟，名为‘社会’的怪兽每日吃掉的东西的‘菜-单’。”
男人带着些坏笑的表情说着，丝毫不顾及健一已经开始有些颤抖，冷汗直流的激动反应。这也是理所当然。毕竟，谁看了这样用每天的报纸上各种死亡新闻汇总起来的剪报本，都不可能淡定下来。
“这个是….今年…”
“不，这是上个月的。”
“就单单一个月！！？”
健一捧着沉甸甸的资料本，一股莫名的重量突然从天而降将他压得几乎无法呼吸。怪兽的胃口是如此之大，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
“没什么….只是怕你看多了招工广告无聊而已。”
虽然眼前的男人仍旧在语气中混着嘲讽与不屑，但是此时的健一却心事重重地思考着另外的问题。
自己，也会成为怪兽的食物吗？
健一平生下来头一次认真开始思考起这样的问题来。
明明生长在如此和平的国家，却闻到了比战地更浓烈的血腥味。
自己，会死。
而且，连尸体和墓碑都不会留下。
这并不是什么危言耸听。
健一闭上了眼睛，握紧了拳头。
在重新镇定下来的瞬间，健一这样地说道。
“我，决定了。”
“嗯？”
“我，要把这些吃人的规则通通破坏掉！”
“啊，这样啊。”
男人继续着漫不经心的语气回复着，但在他扭头背向的瞬间，一丝略微上翘的嘴角已经被敏锐的视线定格在了健一的记忆中。
“嗯…那个…为什么您会出现在我的帐篷里呢？而且好像还带着什么行李….”
终于，在回过神来询问擅自闯进自己棚屋的男子的时候，健一看出了对方掩饰不住的慌张神色，戒备心也因此重新被唤醒了起来。
“嗯呵呵….这个么…”
“难道是来我这里搜刮财产的吗？！”
一边慌忙将自己的视线转向藏钱的角落的健一，一边提高了质问的音量。
“诶？不不不！我这么诚实的人怎么可能干这样的事情嘛！小哥难道不相信我？”
“趁着别人睡觉的时候擅自闯进来还一脸可疑的家伙怎么可能相信嘛！快老实交代，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别小看我哟！”
进一步提升了警戒等级的健一已经将悄悄将伸手将角落当中的铁棍抓到了手里，做好了与对方搏斗的准备。
“不管怎样，请不要反抗并大声喧哗可以吗？”
“怎么可能嘛！救——”
就在健一一边喊着要向外求救，一边拿起铁棍要上前搏斗的时候，对方的以闪电一样的速度突然出手，一个箭步就压制住了健一并用手牢牢封住了他的嘴巴。
健一虽然拼命挣扎，但体力上的差距还是没有丝毫反击的能力。
不过，就在认为自己行将就木的时候，棚屋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打断了健一的思绪。
“是这里吗！你确认吗？！”
“嗯…应该没错的…信号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我说，老大真的可能在这种地方吗？连房子都没有，怎么看都像是对方的陷阱啊！”
“别吵，再过一会儿，很快就要完全定位了！”
外面的种种不知所以的对话像是开关一样好像唤醒了男人的神经，只见他一个激灵自言自语道。
“啊，差点忘记了。”
压制着健一的男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从口袋中掏出手机，迅速拆下后盖，将内部的电池回路拔断。
在健一疑惑地看着男子莫名其妙的操作的时候，棚屋外面的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骚动。
“啊！信号断了！”
“没用的家伙！还不赶快重新找！”
“啊！…可是！可是！不行，信号消失了，追踪失败！”
“我说过了吧，老大，陷阱啊，可能真的是陷阱啊！”
“切！我…我早就知道了！不要你提醒！还有你！你这废物！！”
“嘭！”
最后的骚动在人体被击打以及发出痛苦的哀叫之后乱哄哄地结束了。
直到一切平静下来几分钟后，压制住健一的男人才松开手，把快要憋断气的健一的嘴巴解放出来。
“呼….咳咳…..啊…..喂！！”
正在健一从几乎窒息的痛苦中恢复的时候，突然瞥见了男子此时被扯开的衣服里藏着的笔记本电脑。注意到了这个细节的男子，一边用徒劳的方式重新将电脑藏好，一边不打自招地掩饰道。
“啊…这个….是随身电磁炉！”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嘛！”
“啊哈哈…”
“喂，老实交代，你到底是什么人？还有，那些刚才在外面骚动的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一连串的提问，一时让面前的男子紧张地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不过，在略微慌乱了数秒后，男子深呼吸了一口气，换了缓和的语气说道。
“叫我K，有个代号能用就行，名字什么的，就是撕烂我的嘴我也不会说的。还有，关于刚才的那些人还有我做的事情，先让我喝口水可以吗？”
“好吧，不过，给我完完全全地说明白哪！”
这就是，健一和K，简单的相遇了。
也许是有着相同的专业背景的缘故，二人一直在棚屋当中聊到了深夜。
不过虽然谈得还算愉快，却并没有如健一期望的一样得到太多关于K的有价值信息。
虽然大多数的谈话都像是在敷衍，不过K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地下黑客身份，以及因为利用自己的技术偷走了暴力团组织的地下资金现在正在被疯狂追杀之类的事情。只是关于具体的先前的历史和事迹之类的细节，就完全不得而知了。
对此，健一也表示理解，毕竟K的所作所为，其实大多都是和犯罪相关的行为，想要隐藏也是正常。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尽管得知了K很可能参与很多犯罪的事情，健一却无法对眼前的这个“破坏规矩的家伙”孕生出丝毫的憎恶。
果然是因为“把这些吃人的规则通通破坏掉”的决心的关系么…
抱着如此的想法，健一和K开始了奇妙的共生关系。
双方轮流着去滥领免费食物，一起分享。
当然，也不乏相互讨论着一些自己先前关于IT 技术上的经验和事情。
无聊的时间当中，双方甚至还做起了用来自娱自乐的小游戏。在周围一片都是无所事事的无家可归者的公园当中，算得上是非常的另类。
K依旧还是继续这各种自己的黑客行为。虽然在一旁静静观察着的健一看出了其中的某些确实是为了钱，但是更多的，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机密资料之类的东西。尽管对具体的目的之类的谜团有很强的好奇，健一也没有追问相关的细节。
K对健一这不干涉的态度非常满意。认为健一已经是“自己人”的K甚至提出了技术性的邀约。不过，健一拒绝了一同做黑客的邀约。
终究，心中的某种底线健一并不想打破。
明白了这一切的K并没有强迫健一，而是一如既往地自行努力着。
直到某个夜晚。
“这么晚了还不睡？嗯？”
揉着快睁不开的眼睛，健一探头进了K的帐篷，与之前非常违和的是，在几乎被垃圾全部占领的空间中，却有着一台近乎崭新的高性能笔记本电脑正在卖力地工作着。
“你在干什…啊！这个是！！”
从逐渐清晰的视野当中辨认出了屏幕上的内容后，健一不禁大吃一惊。
昏暗的背景下显示的，竟然是某国第一银行的后台管理登陆界面。
“喂..喂…你….”
和平时懒散的时候完全不同，端坐在电脑面前的K正以职业IT工程师的指法熟练地控制着键盘，不间断地向着页面当中的输入框中敲击着指令。有着敏锐的职业嗅觉的健一立刻认出了K现在正在操作的事项。
“SQL注入….？等等…你不是真的要…这可是犯罪哟！”
健一以不被旁边的流浪者听到的小声对K发出了警告，但是K完全没有理会，仍旧继续输入着指令。
“密码不正确，访问拒绝。”
“密码不正确，访问拒绝。”
“密码不正确，访问拒绝。警告，再次输入错误将锁止该用户！”
看着屏幕上的提示语，K方才飞快敲击的键盘顿时沉寂下来，只留下静静坐在电脑面前，面无表情的K。
“可恶！”
“嘭！”
“喂，自己弄不出来可不要把脾气随便怪到无辜的机器上啊！那家伙也算是为你征战多年的伙伴了哟？”
“那，换你。”
“哎？！啊不不不…我才不掺乎这事….”
“对自己的技术没自信么？”
“啊？不不不！这不是技术的问题吧？”
“明明技术不如人就只会找各种借口，果然你也是个就会逃避的胆小鬼呢。”
“咔！”
K的身后似乎传出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那，是健一被压抑已久的自尊心。
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是许久不见的技术魂也说不定。
“把键盘拿过来！”
在内心强烈的冲动下，健一对着K脱口而出。
这，才不是为了犯罪在干的。只是要找回我的技术自尊而已。
健一如此地说服了方才还带着些许正义感的自己。
“哼。”
带着万分轻蔑的表情，K从自己的位子上挪了出来，让给了健一。
“呜！”
刚刚坐下，健一就闻到几乎要把胆汁吐出来的强烈气味。
但是他还是强压下胃袋里的反抗，把精力集中到屏幕上。
“现在的数据库系统早就对SQL 注入防范很严密了，这些都是过时很多年的操作了。”
健一一面说着，一面开启了记事本，一行一行地开始飞快地编写自己的代码。
随着字符快速地跳动，很快，一个自制的小脚本程序就完成了。
“很好！执行！”
健一打开浏览器，在地址栏中输入了一串特殊的访问请求指令。
“这种方式都会成功么…？哼…”
“闭嘴，好好看着。”
说着，健一便执行了浏览器访问。与K说的一样，屏幕上并没有发生任何地变化，方才的访问拒绝的提示框也没有消失。
“果然是没用么…哼…”
“自己不懂就别瞎说！看着！”
健一重新开启浏览器，将开发者界面调出来，开始查看方才的访问请求和数据包。
“这里吗！就是你了！”
带着兴奋的语调，健一打开了数据包文件，仔细检查着，可是里面却除了空白之外什么也没有。
“不是说了吗？没用的啦。哼…”
面对一旁发出轻蔑嘲讽的K，健一此时却带着一脸闪光，有力地反驳道。
“不！需要的东西已经收到了！”
“哦？”
“解析，开始！”
说完，箭一就在浏览器的地址栏当中输入了另外一串更特殊奇怪的指令，随即将访问请求发送了出去。
“哗…！”
数秒后，原本什么反应都没有的屏幕上竟如同瀑布一样开始疯狂地闪烁起来，一个个文本文件如春笋一样地冒出来，让人迎接不暇。很快，就将整个屏幕占满了。
“喂喂…！你搞什么…”
“闭嘴，看着。”
随着最后的文本文件被生成出来，方才热闹的屏幕终于停止了闪动。健一带着万分的得意将指针移动到了其中的一个文件上。
“Watch ，This。 ”
健一打开了文件。
“这个是！！——”
展现在K面前的，是一张无比巨大的数据表。
虽然格式非常简陋，但是里面清晰记载的关键信息却让K瞠目结舌。
表格当中，不仅列出了所有的当前用户的账号和密码甚至连以往更换过的账号密码的所有记录也历历在目。
用IT技术人员的说法，就如同是“数字的金山”一样。
“看到了吧？这才是键盘和鼠标的正确用法！啊喂！！你干什么？！…”
还没等健一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K推到了一边，一愣神的功夫，K已经从表格中迅速地掉出了管理员的账户信息，以最快的速度填到了刚才的后台登陆页面当中。
“很好！就是这里！”
“啊啊啊！！喂！！”
尽管健一竭力阻止，但是带着各种数字的存款余额已经如同快速爬动的蜈蚣一样从公家的账户上爬出，朝着K的私人地址冲了过去。没过几秒钟，一桩在几十年前需要化妆警察，抢劫运钞车这样的费时费力的犯罪就在这信息流的交互中无声无息的完成了。
“快把钱转回去！！！这可是重大的犯罪！！”
健一一面喊着，一面冲上来就要抢键盘，但是无奈K的动作比较快，抢先一步把电脑挪到一旁，让健一当场扑了个空。
“哎～那有什么关系，还是来看看我们的战利品吧！看！有这么多钱，别说下辈子，就是转世一百次也花不完哟？别那么严肃嘛，这和老鼠偷个油喝是一样的嘛！”
“这个性质不一样吧！！喂，不要开玩笑哟！这上面可是有无数无辜市民的血汗钱哟！你这无差别的金融恐怖攻击我会坐视不管吗！要是搞出事情来，成千上万的人可是会死的哟！真的会死的哟！”
健一没有被K的诱惑说服，而是不停地扑上来抢夺电脑不过毕竟是体力上占下风，K敏捷地辗转腾挪没有让健一沾到一丝一毫。
终于，在这貌似马戏团一样的滑稽表演进行了几分钟后，K终于停了手。在示意了健一不要着急后，朝着键盘上迅速敲击了一串指令，方才在个人账户上的海量资金又乖乖地重新爬回到了原本的笼子里，重新安分了下来。
“哼….合格…”
“合格？你什么意思？”
“合格就是合格哟，弟子君。”
“弟子？你说什么啊？”
“弟子就是弟子啊，别客气了，来给师傅行个大礼！”
“行你个头啊！”
就这样，不寻常的师徒关系就如此莫名其妙地建立了。
当然，起初对此极度鄙视的健一是非常抗拒的。但是和所有一开始抗拒的幸福一样，当发现事情真正美妙的一面之后，健一渐渐地开始享受其这样的关系来。
“哎？我说的是师徒关系哟？半骨，你瞎想什么呢？”
“谁在瞎想啊！还有，这师徒关系是什么鬼！你到底在说什么啊？！阿尔！”
当然，真正促成这师徒关系的，不仅仅是这样的测试而已。作为当今使用最广泛的电脑程序语言A语言的大师级开发者的K 这样的身份才是最终让健一愿意不耻下问的重要原因。
至于为何这在业界几乎是站在技术尖端的大师会沦落到无家可归者的底部，本身如同健一的影子一样的从业经历可以说是绝对的诱因。
对于眼睛里通常只有纯粹的技术而忽视一切相关人际关系的技术者而言，对他人的毫无防范和有些机械和刻薄的性格在相互争夺出世的权力场中就如同扔进猛兽铁笼当中的绵羊一样从一开始就是任人宰割的对象。
不过，对于K而言，最让自己不能接受的还是给自己予以致命一击的不是别人，偏偏是当年与自己一同白手起家并肩打拼的死党。
在渐渐知晓了这些事情之后，健一对K的敌对心态也软化了不少，不过当面叫“师傅”之类的事情还是做不出来。
一半是由于自尊，一半…应该是出于害羞吧。
尽管健一对此极力否认，不过旁观者们还是如此认定了。
在K的指导下，健一自身本来就不俗的技术空前提升了一个档次。对IT 技术而言，所谓能力的高低其实更多的是对知识掌握的程度。
简单地说，就是懂得别人不知道的，就算是高超。而越深层，越面向底层的指令，代码，逻辑，数据结构和算法从某种程度上就是能左右整个系统的“恶魔的咒语”。
现代的软件系统有错综复杂的层级结构，而通常的用户接触到的，往往都是最表层的部分。而这些被称为“恶魔的咒语”的底层指令就像是控制水源地的大坝一样无论下游如何变化，只要稍微一动，整个系统都会产生强烈的冲击。也正因为如此，即使在业界，懂得这些核心指令的人也是凤毛麟角。而且，他们当中的大多数都是开创了某个领域的权威性“始开发者”。而对A语言的第一开发者K而言，他就是掌握A语言相关的一切“恶魔的咒语”的唯一一人。
“你知道史蒂夫-诺顿么？”
看到正在练习着自己传授的“机密指令集”的健一，K冷不防地发问道。
“没有人不知道的吧？西瓜电脑的创始人，IT业界的传奇大神。同时也是我的前上司。”
“那么，史蒂夫，其实是个啥也不懂的技术白痴你知道吗？”
“哈？说什么呢？你这嫉妒心也太扭曲了吧？就算是要抬高自己这也太做作了。”
“‘嫉妒心’吗？还真是辛辣的批评呢。”
“你这是狡辩吧！”
“知道吗，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成功企业家，都是对自己的本门业务毫无知识的门外汉哟。”
K 吸了一口烟，继续好似自言自语一样的说道。
“‘发财不需要懂的什么专业知识，只需要能掌握懂得这些技术的人就足够了。’这样的说法听说过么？”
“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鬼。”
“那我就给你讲个故事吧。”
“故事？我是要听故事才能睡得着的小孩子吗？”
尽管健一如此抗议K在一旁这喋喋不休的干扰，K仍旧是如同自动播放的录音机一样开始了自己的讲授。
“相传在很久以前的中国，曾经有一位皇帝。有一天，皇帝问自己的手下大臣说‘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能得到天下么？’大臣们都说‘那当然是因为陛下英明神武，臣等不能及啊’。可是皇帝却说‘非也，朕之文功，不及张大臣，朕之武艺，不如李将军，何来尔等不能及一说？’众大臣困惑，齐声问到‘臣等愚笨，望陛下赐教。’皇帝回答说‘朕得天下，乃朕先得张，李二卿，且为朕所用也！朕虽无二卿之文治武功，但却有统御二卿之术，焉能不得天下？’群臣闻之，皆呼‘陛下言之极是也！’那些功成名就的领袖们，不过是擅长利用我们这些不谙世事的天才罢了，你难道不觉得吗？”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真是自恋狂一样的发言！请别再为自己的自恋和嫉妒辩护了好吗？ 你之前的和自己的上司发生了什么引爆嫉妒心的事情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的。我的上司可是非常照顾我的人，要说是我的亲人也不为过。”
“诶？这么执迷不悟还真是少见啊….不过，据我所知，这位被你这个下级如此爱戴的上司可没有表面上的那样风光哟…若是被看到了真面目的话…呵呵呵…”
“一派胡言！我可警告你哟，就算是朋友的关系，这样说我上司的坏话什么的我也不会原谅的哟？”
“那就自己去验证一下如何？反正你现在不是已经有了相应的手段了对吗？”
“喂！不要又抢我的键盘啊！”
在无视了健一的抗议后，K飞快地向浏览器中敲击了一串指令，随即，一个非常熟悉的页面就跳到了健一的眼前。
“这…这不是我们开发的电网控制管理系统吗！”
“是的哟，去看看操作的历史记录吧，那里不是有着你一直想要知道的答案吗？”
K的话语如同扔进池塘的石子一样猛烈的在健一的内心当中引起了涟漪。那久久无法平静的感情如海潮一样再次翻卷起来。没错，自从被开除的那一天起，“究竟最后录入数据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这个谜团就如浓雾一样笼罩在健一的记忆当中，但却无法触及关键的核心。
真相…我非常想知道…
压抑不住这样的心情，健一用颤抖的手开始敲击起键盘来。
然而随着黑白的屏幕上代表日志内容的白色字符一个个的闪现，健一的脸上的血液也如同石头一样急速地朝着心脏的方向坠落下去。
“setVoltage(500)” ….changeDate=” 31 Jan 2xxx” …mofidifyId= “Youko Ono”….
身为在任职了那么多年的IT 经理，不可能连这样的低级失误都会犯得出来。但是这从被删除的文件当中恢复出来的更改日志的真实性是毋庸置疑的。如果修改日志的记录还保留完整的话尚可认为是误操作，这故意删除修改日志还特意粉碎了相关文件的做法就完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一般的不打自招了。
“怎..怎么这样….”
看着源代码当中的那个清晰的“500”参数，健一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本该被修改成变量的东西….却写成了一个恒定值…..
理所当然的，在降压测试当中对控制指令完全没有反应的机器在这里也就解释得通了。
而更让健一晕眩的，则是他对当时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因为不是别人正式他在交代工作的时候特意嘱咐了自己最信任的经理要特别注意的事项。
“明明…明明答应过我会帮我改好了再上传的…..为什么….难道说…是经理忘记了….”
尽管看到了这样的残酷现实，健一内心中仍然不想放弃最后的一丝希望，他宁愿相信这是经理的操作失误也不愿意相信是刻意为了陷害自己而对程序动的手脚。
“真的是这样的吗？轻易被表面现象欺骗可不是优秀的技术人员应有的素质哟？”
不过，对朋友只见的背叛有着刻骨铭心的感受的K可不这样想。他一边说着，指向了另外一个刚刚数据恢复完成的文件。里面的内容再次让健一感到了震惊。
modify(setModifyId(“Kenichi Nakamura”))
“什么！这个函数是….难道是…用来篡改…”
“嗯，这就是‘难道说’哟。看来你的上司不仅是个背叛你的家伙还而属于那种下手特别彻底的类型。”
这用来将原来的修改人身份从阳子改成健一的操作将健一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彻底吹灭了。
看着这些用“恶魔的咒语”重新从已经被彻底删除的数据当中恢复出来的修改日志，健一的表情先变成了悲伤，最终转化成了愤怒。看着眼前的健一，K再次从他的脸上找到了数年前那个已经不存在的自己一模一样的影子。
而在城市的另一边，一个谁也没有注意到的隐藏在高楼当中的保密机房当中，已经装扮成专业技术员的半骨正和同样打扮的阿尔方斯守在巨大的服务器机柜旁边，认真地使用专业终端检查着操作日志。
当然，他们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完全清除掉前几天被隐藏的黑客二人组侵入后留下的访问日志痕迹。
“喂，阿尔，我们真的有必要为他们做到这一步吗？这两人的能力应该不需要我们来干这种擦屁股的活吧？啊！这为下等生物擦屁股的事情真是….耻辱…”
“闭嘴，好好工作。一切都是计划的一部分。不要抱怨。”
“好，好，计划，计划…..这计划…计划…我删..我删….我删…”
“保持理智，半骨。不要把自己的脾气带到工作里。”
“不要你管！哼….我删…我…啊啊啊！！不好！阿尔，貌似是删除了根目录…..不得了了！不得了了！要怎么办…怎么办…？！”
“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要走了哦，半骨。”
“哎？！啊哦哦哦！”
被阿尔方斯猛地抓住，在警报声响彻机房之前迅速躲进空间缝隙的半骨惊魂未定，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倒是一如既往镇定异常的阿尔方斯就算是到了这种关头还忍不住对人类吐槽。
“人类的玩意，真是如纸片一样脆弱。难怪他们热衷于收藏纸片这种无聊的东西。”
至于半骨的失误给人类社会造成巨额金钱损失和股价波动这样的事情，则又是另外的故事了。
不过，这一切都被归咎到不明身份的黑客身上，却似乎也是阿尔方斯计划中的目标之一。
而在公园当中，无家可归者的聚集地的某个棚屋当中，两位IT 精英正在屏幕面前聚精会神地拼命练习着。
并不是不想现在就对自己痛恨的上司们动作，只是面对着已经今非昔比的对手，再怎么周密的计划也不为过。
毕竟，一个是帝国电力东部公司的分社长，一个是西瓜电脑的CEO。
直到某个看似日复一日的早晨，一切的计划都因为某件事情的发生而被以外提前了。
“真是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啊…你说是不是，K?“
“…“
“喂，别装睡，K, 都几点了，快醒醒…K！快…醒…醒！啊！——K！喂！可别吓唬我！喂！——“
但是已经太迟了。
不论健一如何地将自己先前学过的蹩脚的优先的急救知识120%地发挥出来，依旧无法让早已冰凉了几个小时的K再次恢复心脏的跳动。
应该是脑溢血之类的——IT 人非常常见的因为过劳而造成的猝死症状。
这也是健一在刚参加工作之后就下决心要在十年之后转行发展的一个契机。对于这些用这小小的101格的键盘土地进行耕耘的脑力农夫而言，这种突发的职业病一直是业界当中笼罩在众人头上的黑云。
但健一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一天竟然会以这样的形式落到K的身上。
“K！——”
伴随这绝望的嚎叫，K 的身体消失在了黑暗的波涛之中。
别说墓志铭上的字，就连墓碑也没有。
仿佛一个被系统删除的字符，连一丁点的痕迹都没有留下就被黑暗的洪流彻底吞没，连同自身的秘密一起沉入了深深的海底。
这并不是健一想要的结果，但是确实残留在那台现在已经和K一起沉入海底的电脑硬盘上的如同是预言一样的遗嘱文件中所交代给健一的既定事项之一。
“这个…真的是你期望的结局吗？K？‘如同一个文件一样地从世界上被彻底删除掉？’”
望着在黑夜反射着月光翻滚的水面，健一有些怀疑。
不过握着K留下来的黑色USB 闪存盘，健一无法停止自己内心中同样如海潮一样奔腾不息的洪流。
“一定，会实现你的愿望的，K。”
向着海面上浪花激起的最后一刻深深的一鞠躬，健一猛然转身，头也不回地向着都市的方向大步前进了。
“永别了，K。”
数天后，帝国中央银行。
“啊，这位先生！这位先生！您是来办理什么业务吗？”
穿着整齐制服的警卫员一边用身体阻挡着衣着肮脏，还散发这与金碧辉煌的顾客大厅格格不入的难闻气味的男子，一边努力地挤出营业式的微笑，用不情愿的声调发出貌似客气的询问。
“我要转账。”
“哎？”
以为自己听错了的警卫员一边继续用身体遮挡住男子前进的去路，一边用怀疑的口气向男子说道。
“啊…先生！请问您有我们银行的账户…”
“这个。”
还没等警卫员说完，男子就从脏兮兮的口袋当中取出了一张黑色钛合金卡片，顿时让在场的所有人的脸色从鄙夷秒变成了惊讶，最后定格在了不可思议。
“啊！好的！先生请这边走！贵宾室正好空着….”
看到警卫员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就完成了从人转变成狗的过程，健一不由得小声嘲讽了一句。
“真是有趣。”
就在这短短的一个下午，随着一阵工作人员的手忙脚乱，健一已经彻底完成了对K所持有的所有虚拟货币的抛售，套现以及转账工作。
分散在数十个不同的新开的海外户头当中的是一百多个虚拟货币转化而成的，几乎可以买下一个国家的庞大隐形资产。
而且通过缜密的安排，这些资产完全不在任何一个大国的金融机关或执法部门的监管之下。
而表面上的这些表面上的户头都金额有限并且毫无关联。
在确认完所有的手续都已经完成之后，健一从镶着华丽浮雕的椅子上站起来，收起了卡片和USB 闪存盘准备向外走。还没有完成从狗到人的逆转换的接待经理赶紧凑上前例行公事一样地堆笑问道。
“啊…怎么说呢，虽然先生对我行的贡献如此之多，今天却要全部取出资产对我们是个遗憾,但是还是很希望今后能够继续与先生进行合作….啊，对了，先生还有什么业务需要办理吗？我们可以给先生以非常优惠的条件….”
“谢谢，没有了。再见。”
在接待经理和几个职员表面毕恭毕敬心理咬牙切齿的矛盾气氛的送客中，还是一身非破烂的健一从众人的眼中慢慢淡出。
不过，除了一直监视着一切的阿尔方斯和半骨等极少数的知情者之外，没有人注意到，此时此刻，中村健一这个名字，这个身份，以及它所承载的一切经历也如同扔进大海当中的盐块一样永久地在世间消散了。
“差不多也要开始了呢…”
看着消失在地平线上的破落身影，阿尔方斯微微翘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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