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黑夜的山林讓郁慊想起之前在山裡迷路的經歷,心裡多少有點不安。在來的路上他一直都想反悔,畢竟還是很危險的。但不知怎麼的現在走在他前頭的女同學特別的執著。唉了一聲,郁慊又忍不住歎了一口氣。他一直覺得自己是挺冷漠的一人,怎麼對上這女同學就沒轍了呢?
走到郁慊熟悉的某個分岔路口,一直走在他前方的女同學沒有一分猶豫就往那個有著「禁止進入」牌匾的路口。嚇得郁慊趕緊拉住了她。
「學長,這時怎麼了?」女同學疑惑地看著他,一臉著急的在原地踏了幾腳。「我們得趕緊在天黑之前找到我朋友啊!」
郁慊推了推因為汗水一直往下滑落的眼鏡。「這路口是禁止進入的,你朋友不會走到這裡的。另一個路口才是上山的路。」
「學長!」女同學聽完郁慊的勸也沒有被說服,只是用力甩掉郁慊的手。「我懂我那作死的朋友,他絕對往這兒走了!」
看著說完之後還要氣呼呼的對著他瞪眼的女同學,郁慊無奈的有歎了一口氣,道:「好吧。你說什麼就什麼。」
在心裡,郁慊想著的是,若真再次迷路就只能希望烏冱出現了。盡力壓下心裡的不安,郁慊趕緊跟上不等他就往「禁止進入」的路口走去的女同學。
走著走著,天已經幾乎都黑了,只剩下一點點的光。走在山林間是越來越不容易。然而讓郁慊疑惑的是,女同學像是知道目的地一樣的在往前走。之前被壓下來的不安有開始冒起來,郁慊抓緊了拳頭。不單只是因為山林帶給他的恐懼,還有這位女同學。在郁慊走的氣喘吁吁,腳也開始使不上力而無意識的放緩腳步時,這女同學依然精力充沛的往前走。走向山林更深處。
「學長,你還好嗎?」前方女同學頭也不回的問著,雙腳卻也沒有放緩。「差不多要到了。」
郁慊低著頭跟著女同學走,聽了話也不回應。一路上他猜了各種可能,而各種可能都沒有邏輯可言。他現在已經放棄思考了,心想著這女同學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稍微側過頭,女同學用餘光看著身後一直跟著自己的人,輕輕地笑了聲。回過頭大聲的說著,像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郁慊說:「我這個朋友啊,不對,說朋友似乎不太恰當。但除了朋友也不知道叫什麼了,在危難中幫助應該算是朋友吧。即使他連我是誰都不知道。」
郁慊聽了這莫名其妙的話,只是皺了皺眉,也沒有出聲回應。
當然女同學也沒有期待他會有什麼回應,只是繼續道:「他一直都很孤單的,一個人,好像就打算這樣老死。但這真的不太好,很容易就迷失了自己,忘了自己存在在這世上的意義。就這樣活著,卻像死了。」
女同學說著說著,就走到除了山林,來到了山裡的一個空地。一直跟著她的郁慊,看著眼前空地上的一間木屋,心裡有些許的驚訝。這是山裡的一間屋子,若是有好多的糖果在上面,在配上自己和身邊的女同學,就是成了糖果屋和一對兄妹的故事了。
郁慊挑了挑眉,沒想到這種時候了自己還能搞笑。
「對了學長,我們都認識那麼久了。你一直沒問我叫什麼名字啊?」女同學突然轉身看著郁慊。在幾乎全黑的山林里,郁慊依然看得見她燦爛的笑容。在女同學逼近他的時候,弱弱的退了一步。女同學雙眼亮晶晶的問:「學長你就不好奇嗎?」
郁慊被問得有點慌張,但臉上依然沒有表露出來。連連退了幾步,和女同學保持一定距離之後,他才直起身子,略有些尷尬的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叫烏舞。」女同學笑著回答道。
一聽見著名字,郁慊眼睛睜大了些。看著笑得越發燦爛的女同學,郁慊猶豫的問著:「哪兩個字啊?」
「烏鴉的烏,舞蹈的舞。」烏舞看到郁慊的樣子,愉快的哈哈笑了幾聲。沒等郁慊反應過來就說:「我也是烏鴉。」
看著眼前說完這驚人真相,還要對自己眨眼睛的烏舞,郁慊皺著眉頭在心裡胡亂的猜想著她接近自己又不透露身份的原因。難道自己有什麼危險了?
「哎呀,學長別亂想!」烏舞用力的對著郁慊的手臂拍了一下。郁慊疼得腦子裡只剩下疼,沒法再胡思亂想。然後在疼痛中,他聽見烏舞對他說:「這裡是烏冱住的地方,去吧。」
烏冱?郁慊轉頭看向散發著詭異的木屋,心裡想,確實有烏冱的那種詭異感啊。然而,郁慊不太明白的是,烏舞怎麼突然帶自己來烏冱住所呢?
轉回頭想問,卻見烏舞已經展開了黑色翅膀,飛離地面。
烏舞看見郁慊回頭,裝著一臉驚訝道:「啊啦,被看見了。要快點逃啦。」
郁慊就這樣眼睜睜看著烏舞離開。很快就不見蹤影。這是什麼狀況?郁慊在心裡問著自己。無語的又歎了一口氣,郁慊已經算不來自己今天歎了多少次。
看著空地中的木屋,再瞄了一眼身後黑漆漆的山林。不需要考慮,郁慊便走向木屋。
「咚咚。」兩聲輕輕的敲門聲驚醒了一直坐在矮桌前發呆的烏冱。他壓著矮桌,慢慢地站起了身。走到門口時,門又被敲了兩下。「咚咚。」
烏冱也沒有應答,只是伸手要把門打開。然而在碰到門把時,他突然想到來自己屋子的烏鴉們都不會敲門。烏翀和烏艷五來的時候也不敲門的。烏冱驚的收回了手,不敢隨便開門。
在烏冱胡亂猜想時,一把熟悉的聲音隔著門傳入了他的耳朵。像是在呢喃:「難道不在?這科怎麼辦,天都黑了啊。」
咔的一聲,門開了。把屋外的郁慊下了好一大跳,然而他也只是渾身繃緊,沒有太過誇張的反應。看到屋裡的烏冱後才鬆了一口氣,帶著一些埋怨道:「這麼突然開門是要嚇死人嗎。」
「你怎麼會……」烏冱帶著不可思議的問著屋外的人。他從來沒給郁慊說過自己住處的準確位置,他不可能能找到這裡。就算誤打誤撞,也應該會有鴉鴉來報的。
郁慊勉強地牽了牽嘴角,對難得臉上有表情的人說道:「說來話長。能讓我先進去歇息會兒嗎?走了好長一段路啊。」
讓郁慊進了屋,坐到了客廳的矮桌前,烏冱便去廚房給郁慊泡茶。拿著茶出來時,郁慊正打量著烏冱的屋子。等烏冱也坐下之後,郁慊也不閒聊直接把他來到這裡的經過給烏冱說了。
了解了事情經過的烏冱,皺了皺眉頭,疑惑的道:「我也沒有發現她是烏鴉。烏舞這個名字我也沒聽過。」
「你之前不是說過,你們任務是分區域嗎?她在這裡,難道不是你的區域的嗎?」郁慊好奇的問道。
烏冱搖了搖頭,回答道:「這區域的烏鴉我都認識的。」
「那就真怪了。」郁慊也跟著搖搖頭。喝了一口茶,郁慊也不再多問什麼。
看著坐在他對面的烏冱,郁慊有點疑惑的歪了歪頭。今天烏冱給他的感覺有點不對勁,跟平時不太一樣。也不知道為什麼,郁慊就是如此覺得。烏冱微低著頭,看著桌上的茶杯,像是在思考著什麼。但是仔細一看,烏冱雙眼無神,比起思考更像是發呆。明明知道坐在對面的烏冱是活著的,但郁慊總有一種錯覺,那就是他無法感受到烏冱的一絲呼吸。
郁慊突然想起,烏舞在帶他來這裡的路上時說過的話。就這樣活著,卻像死了。
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敲出的聲響也沒有讓烏冱回過神。郁慊一邊敲一邊想,卻也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自己亂想不如直接問,也許烏冱願意說了呢?
「烏冱。」郁慊叫了烏冱一聲,對面的人卻沒有反應。沒辦法,他只好大聲地又喚了一聲。「烏冱!」
終於讓烏冱回神了。烏冱猛地抬起頭,看向郁慊,問道:「怎麼了?要回了嗎?我送你回去。」
「烏冱,你怎麼了?」郁慊托腮望著對面這看著有點傻的朋友,心裡斷定,烏冱真的有事情了。認識他那麼久從沒見他那麼傻。
烏冱已經準備起身,在郁慊問他怎麼了之後,他愣在原地。有點不明就以的問道:「我?」
郁慊懶懶的點了點頭。
「我……」烏冱低下頭,心情很是複雜。艷五哥的事情,讓他很煩惱。想起艷五哥在離開時,讓他再考慮的事情,他有些迷茫。雖然當時他看似堅定不移,但心裡多少是疑惑的。烏鴉的存在,難道真的想娘親說的一樣,是不可缺的嗎?
「如果你不介意告訴我的話。」郁慊依然是托腮的姿勢看著烏冱,微微牽了牽嘴角。
抬起頭,烏冱看著坐在對面的朋友。他在這個世界那麼久,唯一認識的朋友。也許,他可以跟郁慊說。
郁慊隨著烏冱說的,進入了他的回憶。從讓他自豪的娘親,到成為他依賴的艷五哥,烏冱慢慢地給郁慊說著。而郁慊專心的聽著烏冱說他生命裡兩個重要的人。
「在知道艷五哥的事情之後,我真的不知道什麼才是對的。就像我一直相信,仰賴的一瞬間就成了虛無。但我想要相信,那是真的。」烏冱說了那麼多,依然心情複雜,並沒有因為把心思說出來而鬆了口氣。
郁慊聽了那麼多,輕輕的點了點頭。這些事情,信息量很多,郁慊一時半會兒也吸收不了。但這麼多的信息,都不及一個信息重要,那就是烏冱的迷惑。郁慊專注於烏冱的糾結點,對他說:「有件事,我覺得你需要明白。信仰這東西,不應該是因為你所依賴的人相信所以你相信。應該是由你自己,心裡相信。」
「我自己相信?」烏冱疑惑道。
「對啊。」郁慊推了推眼鏡繼續道:「如果你相信因為其他人所說的,那其實你並不是相信這件事,你純粹只是相信這個人。所以當這個人前後矛盾的時候,你會迷惑。」
即使郁慊努力在解說,烏冱依然皺著眉頭。一時半會兒,他是想不明白。
看著一直皺眉的烏冱,郁慊也覺得好笑。不在多解釋,他站起來對烏冱說:「沒事,這種東西得慢慢想。先送我回去吧,大晚上的我認不得路。」
烏冱送郁慊一路到山下的公車站,時間也很遲了。在等公車的時候,郁慊對身邊的人說:「以後,有什麼事可以跟我說。但是別讓我上山了,這太累了。你過來找我,像之前每次那樣。」
烏冱點了點頭,面上不顯,心裡卻很是開心。
等郁慊離開之後,烏冱想,再給自己一些時間,一定能找到烏鴉存在的意義。
×××
又是一年夏天,依然是酷夏。大部分人都躲在有冷氣的屋裡乘涼,只有不得已需要出門的人在承受著太陽散發的熱能。
一個三歲的小孩,背著小小的書包在小巷子裡走著。在太陽下,像是不會感受到熱一樣的走三步跳一步。後面跟著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眼睛一直隨著小孩一秒也沒有離開。隨著小孩的心情,老人也跟著歡心。
突然一聲烏鴉嘶啞的叫聲讓老人停下了腳步,連忙喚了小孩來到身邊,並靠在墻邊。
站定之後,轉交處有一輛機車快速的轉出來。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開得太快,機車一滑,連人帶車摔倒在地上。就在剛才小孩站著的地方。
「哇,爺爺。差一點。」小孩嚇得在自己的心口上拍了拍。這是每次自己害怕時,爸爸媽媽都會做的動作。
「沒事。這不是躲過去了嗎?」老人邊說邊牽著孩子的手來到司機身邊。在司機表示沒事之後,便帶著小孩離開了。
回到家裡,老人把自家孫子哄睡之後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著書。然而他看得非常緩慢,畢竟人老了視力不如之前。
就在他放棄,把書放下之後,一隻烏鴉飛到家裡的天台叫了一聲。老人站起身,把天台的玻璃門打開。對外頭的烏鴉道:「怎麼了?還有時間過來?」
烏鴉在天台的欄杆上跳了跳,往屋裡瞅,引來老人的大笑。
「沒事,睡著了。」老人說了之後,烏鴉變身成了少女。穿著寬鬆的灰色襯衫,搭配著黑色長褲,打扮得非常女大學生的樣子的少女,怒瞪了老人一眼隨後依然一臉不爽的靠在欄杆上。
也沒有因為少女的無禮生氣,老人已經習慣了。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還能做什麼?監視你給阿冱報告去!」少女惡狠狠的說。
老人無奈的笑了笑,對她說道:「烏瓶啊,你可以叫他自己來。他又不像我,老得走不動了。」
烏瓶不爽的撇過頭,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老了之後他就不願意見你了。」
「哈哈,是啊。畢竟我不像你們烏鴉老得那麼慢,活那麼久。」老人沒有因為多年的朋友拒絕見自己而生氣。自己看著朋友這麼多年只長成三十多歲的樣子,確實有些不自在。何況是他看著自己蒼老的臉呢。
輕輕歎了口氣,老人對身邊的少女說道:「今天烏鴉救了我孫子一命。你回去跟烏冱說,有你們烏鴉,真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