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六、朋友

夏天的午後總是讓人心情有點煩躁，即使有清涼的風迎面吹來，也吹不走四周散發著的熱氣。路人都皺著眉頭，快步的在行人道上走著，似乎走快些就能把身上的熱氣都甩開。

「叮鈴。」掛在門上的鈴鐺因為客人推開門而響起，服務員也隨後響起：「歡迎光臨。」

成功脫離女同學的追逐之後，郁慊帶著烏冱走進一家咖啡店，並給兩人個點了一杯冰飲。點單之前回頭問了烏冱一句：「現在已經適應咖啡的味道了嗎？還是幫你點一杯冰茶？」

「嗯，冰茶吧。咖啡還是有點……」烏冱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雖然郁慊帶著烏冱嘗試了好幾次的咖啡，已經喝慣茶的他依然沒有辦法喝咖啡。

「好吧，那你先去坐下。我來等飲料。」郁慊明白的點了點頭，讓烏冱去坐下等以後，便向服務員點了冰茶和冰咖啡。

沒有讓郁慊等很久，服務員便送上了兩杯冰飲。郁慊拿著飲料，坐到烏冱身邊。這期間，烏冱的視線都一直跟著郁慊移動。對於烏冱來說，郁慊就是帶領他走出那陰暗森林深處的居所，融入這時代的光芒。

「拿，喝吧。這天氣實在太熱了。」郁慊並不知道烏冱心裡所想的，對上烏冱的視線，他推了推眼鏡笑道。拿起冰咖啡喝了一口，一瞬間的冰涼感從口從流到胃裡，再散發到全身把熱氣都驅散了。郁慊忍不住又喝了好幾大口之後，才對身邊喝著冰茶的烏冱說道：「完全沒想到換了身衣服就引起那麼大反應。對不起啊，那天帶你買衣服的時候應該照著你的需求的。」

烏冱聽了搖了搖頭，道：「沒有的事，那天買的衣服我都很喜歡。」

「可是你會有麻煩吧？畢竟太多的關注度會影響你執行工作。」郁慊還是有些不放心。在他看來，太多的關注度不單會影響烏冱執行工作還會讓內向的烏冱很困擾。

「不會的。有鴉鴉幫忙，我不需要一直出現。」烏冱看著面前的冰飲，想起了近幾年的事。以至於人保持距離的他，自從認識郁慊之後跟著鴉鴉出任務的頻率就增加了。一直以為像自己這樣的存在，註定不會被人接納；直到認識郁慊。唯一一個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在了解之後並沒有表示抗拒。這一切似乎都在自己的認知以外。先到這，烏冱忍不住牽起了嘴角：「我很感謝你的幫忙。融入進現代社會對於我的工作有很大幫助的。」

「啊，別那麼客氣。朋友嘛！」烏冱一提起，郁慊就想起了第一次遇到他時。他穿著一聲古代服裝出現在人群裡，確實非常的突出。但，他到現在都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麼只有他一個人注意到他呢？

「朋友。」烏冱輕輕地重複了這如此普遍的詞。在烏冱的人生裡竟然能夠來形容他和某個人的關係。這也不是郁慊第一次提，但每一次都讓烏冱忍不住開心。自己也能有朋友呢。

「你說什麼？」郁慊因為沒有聽清，疑惑地湊近烏冱問道。然而烏冱只是搖了搖頭，變換了話題。

兩人坐在咖啡店裡，一邊喝著冰飲一邊東扯西聊。他們偶爾就會這樣花時間的分享彼此的事。郁慊會說關於學校裡的大小事；烏冱會說那有點玄幻的工作。

「咚、咚、咚。」敲門聲突然打斷了在咖啡廳裡享受下午茶時間的客人和忙碌著的服務員。所有人一齊的轉向了門口，不明所以的服務員便去打開門請客人進來。但奇怪的是，門口站著的小姑娘只是皺著眉望著店內並沒有要進來的意思。

「事情應該解決了。」剛好冰飲也喝完了，烏冱抿著嘴道：「得走了。」

郁慊趕緊喝完最後一口冰咖啡，跟著烏冱站起來離開咖啡店。

咖啡店的服務員原本以為可以迎來新的客人，所以才來開的門。卻莫名其妙的送走了客人。看著離開的兩個冷漠的小帥哥，服務員心裡默默地祈禱：下次來的時候，一定要是我值班。

「怎麼了？」從店裡出來的烏冱看著瓶依然皺著眉頭，只能關心的問道。

跟著出來的郁慊自然也看見了，但還沒說什麼的他就遭到小姑娘的瞪眼。心裡百萬個疑惑卻完全不露在面上，只是淡淡的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問道：「工作上的出問題？」

豈料，郁慊一問，小姑娘更是氣呼呼的瞪視他。

「不會的。」但烏冱馬上就替瓶說道，但也沒有多做解釋。只是看著烏瓶表達著疑問。

小姑娘猛地拉過烏冱，讓他和郁慊保持距離之後，氣呼呼地道：「人都是壞人，阿冱不要靠近！」

郁慊嘴角抽了抽，實在不明白自己是在哪裡得罪了她。

「瓶。」烏冱只是在被烏瓶拉開時嚇了一跳，而後便恢復冷靜阻止烏瓶。當然他也明白烏瓶的怒氣從何而來，畢竟自己曾經也是那麼厭惡並遠離人類的。但是，他知道郁慊和其他人不一樣。

烏瓶自然無法理解，一直對事情冷淡淡的烏冱在認識郁慊之後便不再一樣。融入進人群說起來是為了更好的執行工作，可是烏冱作為領隊根本不需要出行。烏瓶握緊拳頭不甘的瞪視郁慊，憤怒的道：「我沒有說錯。所有鴉鴉都知道，人類都是壞。所以我們才要隱藏身份。人類根本不了解，他們只會把所有發生的壞事都怪罪我們。就算我們在幫忙，在提醒，他們也只會厭惡我們。因為我們是烏鴉！」

烏冱聽了，沒有反駁，只是微微低下頭。郁慊看著烏冱，知道烏冱不開心了，也只好一聲不吭。

然而他們兩人的沉默，就像是在認同烏瓶之前所說的。烏瓶更是憤怒。明明烏冱都明白，為什麼還要和這個人類那麼好。她越過烏冱，就要伸手推郁慊。但馬上就被烏冱阻止了。

烏瓶掙開烏冱的手，依然不甘，甚至連視線都模糊了。為了不讓眼淚流下來，她緊緊閉著眼睛，握緊拳頭。「我們哪裡做錯了？每一次有人要來欺負她的時候，我們都一直在旁邊提醒。一直，一直。可是她竟然說是我們把那些人帶過去欺負她的。明明我們是要提醒她快跑的。明明……」

即使烏瓶緊閉著眼睛，也阻止不了從眼角湧出來的眼淚。甚至連說的話都變成哽咽。即便如此郁慊還是聽明白了。是那個被排斥的女同學。

「瓶……」烏冱沒有看向哭的淒慘的烏瓶，只是望著地上，小聲的對她說：「我們只需……」

「只需要做我們的工作，不用管他們。不需要他們的報答，也不需要他們的理解。」烏瓶打斷了烏冱，把他要說的話接了下去。這是每一個鴉鴉加入工作時，烏冱都給予的勸告。但是烏瓶不明白：「但是我不明白，為什麼你要跟他說那麼多。」

對於烏瓶的質問，烏冱沉默了一陣，才小聲的回道：「他不一樣。」

郁慊和烏瓶望向依然低著頭的烏冱。良久，他才小聲的接道：「他是朋友。」

黃昏時刻，在山裡的某一個小屋，一個人站在門邊眺望著太陽落下的方向。孤單的身影像是等待著家人歸來。

一只烏鴉從遠方飛來，化成人形，落在他的面前。那人的視線卻依然停留在遠方。烏鴉化成的人，也只是靜靜的待著，並沒有出聲打斷那人的思考。

兩人就這樣沉默著，直到太陽落山。

烏冱這才轉向烏鴉化作的人，輕輕問他：「瓶還好嗎？」

「就是日常鬧彆扭，我們也習慣了。」

「也是。都習慣了。」無論烏冱或是他眼前的鴉鴉都明白，他們習慣的不只是對烏瓶的脾氣，也包括對人性。

「哈。」烏冱眼前的鴉鴉輕聲笑了一聲，接道：「也許就是因為她愛鬧彆扭的個性，才讓她不像大多數鴉鴉那樣那麼冷漠吧。」

確實大多是烏鴉族都是偏冷漠的性格，像是天生一樣。偶爾才會有那麼一兩個像瓶這樣活潑性格的鴉鴉。有幸的是烏冱帶領的鴉鴉裡，有烏瓶。這讓整隊的氣氛緩和不少。在她來之前，他們除了出任務以外不怎麼多說話。

「阿冱，你應該知道的吧。」那鴉鴉沒有等烏冱的回答就說道：「瓶，不，我們都在擔心你的。」

那鴉鴉說完，烏冱就忍不住皺起了眉。他不明白，有什麼擔心的。

「唉。」看烏冱的反應，那鴉鴉就知道烏冱不明白他們在擔心什麼。但他也沒有多做解釋，只道：「但我們還是相信你的。」

說完他轉身就要走了。在化作烏鴉飛走之前，他呢喃道：「希望他是個好人。」

「什麼？」烏冱沒聽清，想問的時候只看到一隻烏鴉飛遠。沒有執著要問清楚，烏冱看著他飛遠直到看不到，他才轉回身進屋。

還來不及關上門，門突然被另一股力量往外開，連帶著烏冱也跟著被拉去。還好烏冱及時用另一隻手撐在墻壁才沒有往前跌。緩了一會兒，他才抬頭看向門外。當看清門外的人時，烏冱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是艷五哥。自從上次他給自己帶來了現代衣物，陪自己去看在森林迷路的郁慊之後，就沒再回來找他。可能又忙起來了吧，烏冱想。

「艷五哥，快進來。」也沒有多問，烏冱馬上請烏艷五進屋，並馬上到廚房泡茶給難得來的客人。

泡好茶的烏冱拿著茶杯轉身欲往客廳走去。豈料一轉身發現烏艷五就站在他身後五步遠，烏冱歪頭問道：「怎麼在這裡站著呢？去客廳吧。」

然而在烏冱說完以後烏艷五依然挺直的站在他面前，並沒有要移步到客廳的意思。這時候的烏冱，才發現烏艷五嚴肅的臉。剛才因為他突然地出現而忽略掉了。

烏冱放下手裡拿著的茶，不安的問道：「艷五哥，怎麼了嗎？」

烏艷五沒有回答，只是從口袋裡拿出手機。他似乎在手機裡翻找什麼。不一會兒他就把手機交到烏冱的手上。

拿過手機的烏冱看著顯示著的內容，有點小驚訝。是今天早上在郁慊大學被人拍下的照片。照片下面的留言都是在問烏冱的身份。烏冱心裡想，不能再去郁慊的學校了。畢竟身份被公開的話，會有很多麻煩。這也是為什麼，烏冱一直都在迴避郁慊的家人和朋友。

「是今天早上被拍到的照片。」烏冱把手機還給烏艷五，並解釋道：「我買了幾套現代服，沒想到就被人注意到了。」

烏艷五拿回手機，看烏冱依然不甚在意，心裡壓抑著的氣憤湧了上來。他抓緊手機，忍耐著：「這樣很危險。」

「嗯，我知道。」收到烏艷五的關心，烏冱心裡開心。因此他忽略了烏艷五變陰沉的臉。他微微牽起嘴角，道：「我下次會小心的。」

但烏艷五並不覺得他明白。他黑著一張臉，大聲的對烏冱吼道：「小心？小心的話你就會和那個人類保持距離！」

被突然大聲吼他的烏艷五，烏冱確實嚇了一跳。他不安的抓著袖角，心裡雖然害怕去依然想為郁慊掩護：「郁慊他是我朋友。而且他了解的，他跟……」

「你開什麼玩笑？！」烏艷五生氣的錘打桌子，嚇得烏冱馬上收了聲。烏艷五用著充滿憤怒的眼神盯著他，道：「和人類，當什麼朋友啊？還讓他了解什麼？啊？！」

「我……」烏冱心裡慌得緊，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真的做錯了，但臉上依然不露一絲慌張，只是抿著的嘴在出賣他。

然而應該很了解烏冱的烏艷五並沒有發現他的不安，只當他對自己的憤怒不在意。因而更生氣的怒道：「他是人類！和我們不一樣。他遲早會出賣你的，甚至奪走你的生命！就像你媽媽被人類奪走生命一樣！」

「烏冱？」突然隨著一陣慌張的腳步聲，烏翀出現在廚房。先看到烏艷五的他，驚訝的問道：「艷五，是你？」

烏翀的出現讓烏艷五一陣慌亂。來不及關注身後的烏冱，他便推開烏翀逃似的離開廚房。然而還來不及離開就被烏翀抓著手腕。

烏翀皺著眉頭，疑惑的問道：「那麼多年你都去哪裡了？我以為……」

「你不用知道！」不給烏翀多說，烏艷五用力甩開烏翀的手就往外走了。一眼都沒有施捨給烏翀，又或是被他怒罵的烏冱。

歎了一口子，烏翀這才回頭往烏冱看去。一看就被他嚇了一跳。剛才因為烏艷五高大的身子阻擋著，烏翀沒有注意到烏冱的狀態。「怎麼了？你這是怎麼了？」

烏冱的臉依然是那冷漠的臉，但此時卻滿是眼淚。即便烏翀不停地為他擦拭，依然滿是眼淚。更讓人心疼的是，烏冱並沒有露出悲痛的表情；只有眼淚一致的往外流。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