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號房裡的太空人

302號房裡的太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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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狹小的水泥樓梯走上來一位太空人,跨著屬於他自己的一小步、一小步,慢慢走上二樓老舊旅社的櫃台,守在櫃台裡的阿嬤本來正盯著小電視裡重播的八點檔連續劇,視線往上移完全愣住,生過四個小孩又年紀大的她,感覺微微有些滲尿,心底暗自罵了句髒話,完全搞不懂目前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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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整人節目的爛哏。

B. 突發奇想的搶匪。

C. 真心話大冒險的輸家。

阿嬤對這問題還在思考猶豫時,太空人脫下了她的頭盔,沒錯,而且還是位如明星般年輕漂亮化著淡妝的女子,她開口問:「302號房目前空著嗎?」櫃台裡的阿嬤倒是毫不猶豫地接著問:「休息還是住宿?」女子付了錢也拿出了身分證明,阿嬤沒有道理阻止太空人住宿,但還是忍不住問她為何穿了太空裝來住宿?

D. 以上皆非。

太空人拿著鑰匙打開302號房走進去,神經質地打開衣櫥、打開床頭櫃的抽屉,掀開窗簾並打開燈朝浴室檢查,一切沒有異狀才安心在床沿坐下,從小皮包裡拿出菸和打火機,用力吸了一口把之前所有擔憂焦躁的情緒吐出。現在安全了,接下來只剩下等待。她看看床頭櫃上的小時鐘,縱使已經將冷氣開到最強,但汗水黏在皮膚又悶在厚重衣服裡還是讓她很不舒服,距約定的時間還有十五分鐘,足夠她將一身的太空裝脫下進浴室沖個澡,她把抽了兩口的菸熄掉脫下太空裝,正準備再脫下貼身衣物時,突然聽見了敲門聲「扣、扣、扣扣扣、扣、扣扣、扣、扣扣扣。」她記得第一次聽到這暗號時就抱怨過,如果暗號都對,只有第三次的三聲扣,對方似乎只敲了兩聲,我要不要開門?又或者,對方第一次敲錯但第二次敲對了,就連提款機的密碼按錯要到第三次才沒收,那我要不要開門?

A. 開。

B. 不開。

這問題又有了另一個答案,因爲敲門聲根本就沒錯,房間裡年輕貌美的女子煩惱的是另一件事:我是不是該穿上太空裝再去開門?畢竟說好的身份識別是兩人都穿著太空裝,我如果這樣冒然開門,他看我並非是他要碰面的對象,可能就把我一槍斃命。但如果我跟門外的他說:「等一下,等我穿上太空裝。」他會不會以為我是幹掉了原本的女子,再穿上太空裝來冒充她,即使我穿好了指定的服裝再開門,他一樣一槍把我解決掉。女子從貓眼看出去果然是另一位太空人,反正都是賭注,她索性就把門開了。

著太空裝的男子看到302號房門打開,開門的是僅著貼身衣物的貌美女子,後方的床上放著一套脫下的太空裝,多年來的訓練讓他在腦中迅速列出三個選項。

A. 她只是脫下厚重的太空裝,讓自己舒服點。

B. 她幹掉了原本穿太空裝的女子(屍體很可能還在浴缸裡),要冒充那位不幸的女子。

C. 這次的任務其實是一場色誘。

著太空裝的男子畢竟經驗還差了點,一瞬間整理出三個選項但還來不及做出判斷,就被女子一把拉進房裡把門關上,女子情急之下力道沒控制好,導致兩人貼得很近,女子的呼吸在面罩玻璃上形成熱氣,這讓男子的耳根都紅了,不過他戴著頭盔,沒有人看出來。

「小心,不要被人發現了!」

「xxx,xxxxxxxx,xxxxx。」

男子話剛說完,我忍不住大喊了一聲「卡」,女子轉過頭時翻了個白眼,對這不斷重複的橋段有些無奈,我把太空裝男子叫了過來,請攝影師把剛才拍的畫面倒帶讓他看,我不在乎他自以爲演了什麼;我關心的是觀眾看到了什麼,聽完我期望的演出情緒他露出更迷惘的神情,但嘴裡說的卻是:「導演,我懂,我再來一次。」這種情況我見多了,沒經驗沒天份的演員憑藉的只剩下熱情,而熱情又像是瞪大雙眼仰頭看著你的小貓咪,無害到不忍給牠任何或許僅是言語上的傷害,好吧,反正時間還有也不花底片錢,就再來一次吧。每次遇到這種狀況我總會小聲地嘀咕,身旁的工作人員開玩笑地問我是不是在唸大悲咒,但其實,我總會小聲地背誦日本動畫導演今敏說過的話,企圖讓心平靜。

作為導演,也許這樣的發言有點奇怪,但是實際生活中的我,在面對難以抉擇的場合時,通常都覺得「哪一個都好」。不管是工作上或是私生活上,「非如此不可」的情況並不多。對難以判斷的事,之所以難以判斷是因為不管選擇哪一個都是好壞各半的狀態,換句話說,採用哪邊都沒有太大差異。那麼這樣的話,我認為不管選哪邊,重點都是選擇後再考慮最適當的做法就好了,只能將選擇後的結果做到最好。我是這樣考量的。

我第一次看到這段文章時,著實是鬆了一口氣,工作場合中也常面對難以抉擇的時候,但我不是今敏,無法說出那麼坦率的話,大半我都是裝模作樣地選擇其中一個,長年來的訓練當然很容易說出一番道理,但選A就一定比選B好嗎?我的經驗足夠應付這些咄咄逼人的問題,但總好奇在那果決答案的背後,我是不是放棄了另一種更好的可能,我的意思是,正因為他不是比較好的答案,所以反而有更多努力的空間超越原來那個比較好的答案?

好吧,把問題拉回來,之前還有個問題沒回答,這也是文章中最後一次的選項,選A選B或選C?真正的創作者應該不會放棄其中任何可能的發展,我看著正在補妝的年輕女演員,302號房裡的太空人正等著我決定她的命運。

A. 「別唬我,妳是吳先生派來的,東西不在我身上。」

B. 「親愛的,不要用這招考驗我,我對女人沒興趣。」

C. 「對不起,我又忘記要講什麼,麻煩再讓我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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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鈴聲響起時我正在洗澡,按了兩次就停了,我以為是自己聽錯,畢竟已經晚上十點,快遞這時送來也太沒禮貌了。是她嗎?她的東西都已經搬光了,就算還有什麼忘了拿,應該會先打通電話來吧。還是那些想在世界末日來臨前,好心拉我一把的傳教人士?洗完澡從冰箱拿出啤酒剛坐上沙發,門鈴又響了,我從貓眼看出去,是個不認識的男
你跟她在深夜,安靜地走了一段路。 深夜又或者是即將天亮的一刻,你不是很確定,會這麼想是因為天空的顏色有些詭魅,像是梵谷將油畫顏料扭曲旋轉咨意揮灑,對光線的思考已經跳脫時間掌控,回到意識流心境中糾結,你們聽見遠處傳來悶雷般的炮火聲,你感到憂傷但又有點淡淡幸福。放眼望去,周遭城市呈現被轟炸過的沉寂,殘破
她重重地嘆一口氣,做為一長串急促辯解並交雜著引述名家理論的結尾,我知道是「比喻」這兩個字惹惱了她,但基於我們的關係,她只能盡力說服我這個名為「迷宮」的畢製作品不應該將它簡化成人生的比喻,比喻二字讓她的作品失去了原創性。「老師,我並沒有要講一個關於人生的寓言,這應該要是一座活生生在我們面前出現的迷宮,
  「你不覺得這毫無意義嗎?」  我們從展覽會場走出,穿過馬路繞過一棟整修中的大樓來到這間咖啡廳,靠窗的座位隱約傳來外面公園裡兒童的嘻鬧聲,她喝了一口冰咖啡終於講出她的想法,我沒有太驚訝,一路上低頭不語的她顯然是覺得被愚弄了。我說我曾看過一個作品是鏡子,就只是一面大鏡子,當我好奇它如何成為一件藝術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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