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開的櫻花林下〉─恐怖的櫻花林與被討厭的京都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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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開的櫻花林下〉出自同名小說集《盛開的櫻花林下》,初看書中各篇章,覺得無論是盜賊搶走的美女、任性美麗的夜長姬、楚楚可憐的天女或放蕩的農婦阿綱,都令人聯想起日本文學中常見的主題─凡人難以企及的神祕美女,主角在每次追求她、服從她的過程總會一次兩次反覆的受傷,但又痛並快樂的得到滿足。最具代表性的應該是谷崎潤一郎的《春琴抄》,男主佐助自甘被女主春琴虐待,最後甚至願意為她而※(暴雷中止記號)。然而看完作者的論述作品《墮落論》之後再看這本短篇小說集,會發現《盛開的櫻花林下》中的每篇小說都是用日本美學傳統包裝的諷刺之作,看似為了美而寫,實則非也。
  〈盛開的櫻花林下〉文中有一個櫻花盛放之地,當地人穿越它時能跑多快就跑多快,說是看見櫻花朵朵開綻時,除了美以外還感受到一種無法言喻的恐怖而不由自主地想繞道,卻因為只有這麼一條路而不可得,而故事的主角─某盜賊也十分害怕櫻花林。盜賊某日劫來一位美女,美女的種種行徑與不知從何處散發出來的美,在在令盜賊想起懾人的櫻花林。在〈盛開的櫻花林下〉中,櫻花林、美女與京都皆象徵日本傳統文化之美,然而日本傳統文化究竟是什麼?深陷其中的人想必不會也無法多做思考。
他根本不知道什麼是「京都的風雅」,完全想不到他現在的生活與幸福哪裡不夠。
  不只京都,盜賊也想不通自己為何對劫回來的那女人百依百順,等他回過神來已經為她殺死其他妻妾,即使如此也無礙於盜賊喜歡她。或許就是因為不明瞭,他才能盲目的喜愛,因為盲目,才將女子之美奉為他無法企及的存在。寫到這裡我不禁感到慚愧,幾年前我也是沒有多想便盲目的喜愛日本,覺得日本大至建築、街道、傳統戲劇,小至器物、印刷品、機械零件,都富有美感與文化底蘊,卻都是以觀光、獲取的角度來觀看,這與文中盜賊的職業性質有何差別?應該思索的是,想像長久於當地生活的情況,人們究竟需要什麼。
數枚布料層疊而上,無數根繩子奇妙的形成繩結,左穿右迴,甚至毫無必要的垂在衣上,最後再加上各種飾品,天衣無縫的合而為一。......經歷這麼多步驟,一種無缺的美終於成形,而毫無疑問的,他為這美所折服、所滿足。
每天如此小心翼翼地汲水,他竟也慢慢喜歡上這份勞苦。曾幾何時,讓自己成為對魔術的一份力量,變成這個男人的夢,他更希望能夠親手處理頭黑髮—「別用那雙手摸!」
  摸不著的抽象概念—制度、文化、規則、眼光,使人著迷敬畏,進而服從,即使它們無法探究,仍不妨礙人們將日式華服穿在身上欣賞或者供人欣賞,更甚者,讚揚它、利用它、強迫人(盜賊)成就它。
  幾年前去日本京都旅遊時,曾經上過京都塔玩,周邊的建築物都限制在一定高度,只有我身處的京都塔例外。當時對於周遭的房屋大都沒有向京都塔的高度看齊,感到不可思議,日本難道不是一個以強硬的現代化作風聞名的國家?上頭的告示牌因時日久遠已記不太清,意思大約如下:京都的房舍限高某尺,基本保留特色木造建築,某某年決定建立京都塔,可謂古老都城邁向現代化的象徵,引起極大爭議,某派人認為它毫無美感可言,在深具傳統之美的京都上扎下一根礙眼的刺。
  日本能夠在近現代還能大範圍的限制房屋高度,看在從小生長在頂樓加蓋越蓋越高的台灣的我的眼中,真是難以想像,台灣可是個流行古蹟自燃的神秘之地,老房子要是能保留簡直是神乎其技,到底是什麼巨大的能量能夠抑制日本房舍們在現代化的過程中逐層拔高的天性?現在想來,是維護傳統的堅持,令日人得以為追求傳統之美而成功保留大量低矮的木造建築吧。
  傳統是故鄉,雖然是美麗而富含能量的故鄉,在〈盛開的櫻花林下〉一文中是被盜賊掐死的存在,像惡鬼一般。掐死女人之後盜賊也再無故鄉可回,他失去向前的驅動力,儘管先前女人總驅使他去做盡惡事,但總歸令他有所歸依,殺死她之後,櫻花林與女人一同失去美與令人畏懼的力量,坐在花下的盜賊只能面對再也沒有重量的櫻花,與孑然一身的現實。
從前從前,鈴鹿嶺的山路也是條無法繞過櫻花林的路。
  文章開頭即預告日本人無法避免面對傳統文化帶來的美與陰影,之後的篇章中描述人們怎麼受它驅使做盡各種不人道的事。最後,即使人終能擺脫它,也必須面對表象幻滅的虛無前景,美不再是美,所有事物都得重新思索、定義,人開始孕育獨立思考的力量,但同時也只能承受孤獨。
到最後,只有殘酷的現實、得不到救贖,成為唯一的救贖......沒有救贖本身就是種救贖。
故鄉雖然是我們的搖籃,但身為成年人的工作,絕對不是回歸故鄉......。(出自《墮落論》中〈文學的故鄉〉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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