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連載】《永生之人》2: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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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細微的陽光從靠近天花板的透氣孔灑進了屋內,塵埃因室內人物的大小動作而於陰影及光線之間彼起彼落地飛舞著,造就此般景象的人正是庫.莫拉婓。
 他從應該是起居室的房間走出走進,每次進來時手上總是拿些被各種容器給裝得嚴實的小物品,那些東西小得使我困惑;他為何不一口氣揀完後再拿進來放呢?不過,比起這種事,現在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先處理。
 『我醒了。』當庫.莫拉婓再次走進起居室時,我對他傳達意念。
 「我知道。」他隨口答覆,將手上的物品放在桌上後,又快速地走出門外。依稀瞥見那扇門後的景色有著綠色植木,看起來應該是戶外。這棟房子比我預料地小了許多。
 過了不久,他又再次地推開家門,並將手上的燒陶小瓶溫柔地放置於桌上。他停下方才匆忙的腳步、一一巡視桌上堆放著的各種雜物,雖然我從那些東西的外觀上看不出差別,但庫.莫拉婓似乎了然於胸。他點了點頭後,將一張勉強能稱之為椅子的物體拉近,並面朝我坐了下來。
 「有異狀嗎?」一如既往地簡潔。
 『不自由。』目前指的是我對自身軀體的掌控能力。
 「到什麼程度?」
 我使左手手臂抬起,將無法隨意活動、只能微微顫抖的四指對著庫.莫拉婓。
 「構造沒問題。」他將臉湊近、用那淺灰色的瞳孔仔細端詳著我的四指,並且再以雙手擺弄著我的手指關節如此說著。「距啟動以來已過一日,靈魂仍未滲至末端。」
 所以……?我忐忑地想催促他快點往下說。
 「以人類魂魄作為核心而有的現象,再過數日便能完全滲入高崙之中。」他微微地靠在椅背上,透露出些微不耐地說。「如果只是這種程度的不便,那應能處理好接下來我交代的事項吧。」
 啊?
 這老頭到底憑什麼可以擺出這種態度?完全不懂我這邊的辛酸,為什麼還能一臉了不起的樣子?而且既然都能夠讀取我的意念了,難道還不明白我的心情有多煎熬嗎?說到頭來我可是不明不白地損失了不知道多少的壽命了啊,現在居然還要指使我去做事?
 「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隨著哀怨的感情,那石磨的噪音跟著響起。
 「停下!」庫.莫拉婓大吼,我的情緒也因此變為平穩。
 他臉上的皺紋狠狠地擠在一起,猶如一道道難看的口子,他看起來似乎很不好受,甚至還有些許汗珠溱溱而出。
 「接收意念必須以精神直接承受,而你的意念過於尖銳,來的突然、起伏過大。」他以左手的拇指及中指用力按揉著太陽穴,雙指指尖因施力而泛白。「並且,每次所傳達的意念皆夾雜過多不必要的情緒,使解讀造成了困難。」
 讓一個老年人感到痛苦我也不是說有多好受,但是我沒有想要道歉的意思。
 「為此,我要讓你能夠使用言語,如此便能減少些許無謂的負擔。」他瞪著我,語速快速地說著。「而這就是要交代你去辦的事項。」
 『怎麼辦?』雖然心情被變得平靜,但因他而感到不悅的情緒仍然存在。庫.莫拉婓接收我的意念後,皺紋又加深了一些。看來這所謂的「敵意」會使他難受的樣子。
 「多數的準備已經完成。」他的視線指向桌子,隨即再回到我身上。「只餘一項必要的素材需要你去採掘。」
 原來他忙著搗鼓那些東西都是為了讓我能夠說話啊……不對,是為了他自己吧。
 『那好吧。』他剛才的意思應該是要讓我能夠「說話」吧,實際上我也覺得不能以語言與他人溝通相當麻煩,雖然現在能跟我「對談」的人也只有庫.莫拉婓而已就是了。
 隨即,庫.莫拉婓的額頭發出了強烈的光芒,接著那光芒不減其強度,漸漸地縮小內斂,形成了一個漂浮著的小小光球。他隨手一揮,光球就朝著我飛來,在我心生閃避之念之前,光球便從我眼前消失了。
 資訊的激流湧進了我的腦海之中。
 周圍的地理環境、棲息的物種、生長的植被、萬千的礦物,許許多多的資訊快速地沖進了我的思緒裡頭,同時也帶給了我不小的衝擊。然而,在激流過後留下的只有沉寂。雖然在一瞬之間得知了眾多資訊,然而就像是河水與大海交融後無法再從汪洋中尋找淡水那般,那些資訊就這樣在我的腦海中消失得無影無蹤,無法再次回想。
 「去採掘『迴音礦』吧,你應當知曉它位於何處。」庫.莫拉婓語落,我的腦中的確立刻浮現了「迴音礦」清晰的模樣,以及有迴音礦所在的礦床位置,同時也得知從這邊出發至礦床的最短路線及安全路徑等資訊。
 真讓我反胃。
 暫且不提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突然受到了莫大的衝擊這件事,讓我感到格外不自在的還是這充滿違和感的記憶控制。明明上一刻才「記憶」了一件事情,然而卻又立刻變為了「遺忘」,甚至我對什麼「曾經知曉」也都無從回想。意識到這一點後,由於不協調的認知讓我的的視界漸漸扭曲。
 而且……這種感覺……跟我想不起以前生活的回憶那樣如出一轍……難道……
 是你藏起來的嗎!
 我的喉嚨發出了地動山搖般的怒鳴,雖然我想要以那畸形的雙手撕裂眼前那可憎的老人,但我卻被這軀體給禁錮著而無法動彈分毫,而他則是表情扭曲地看著我。
 我的過去!我的生活!我的經驗!我的經歷!我的回憶!我的記憶……!快還給我!那是我的……那是……那是……我啊……!
 「……無法理解。」庫.莫拉婓咬著牙,用猶如蚊音般弱小的氣音說。那充血的雙眼滿是疑惑。「能夠明白你的憤怒,你的痛苦,你的哀愁……但是我不知道為何如此,為何變化,為何造就。再次重申,你的情感起伏激烈且複雜,我無法直面解讀你的思緒。為此,我們必須讓你得到言語的功能。」
 他慢慢地向我述說,我專注地聆聽。
「有許多未解未明之事仍需盡早辨明。為此,需要你的合作才能達成,而我並不想因此將你的意志遏除。」他語氣堅定地說著。
 雖然乍聽之下很像是在威脅不服從的話就只能被消滅,但是藉由某種我不願承認的聯結,我明白,他只是在陳述自己的立場跟難處。而我的情緒也在這幾句話間自然地平復下來了。
 『我明白了。』
 他點了點頭,淡淡地說一句「出發吧」就將我留在原地,逕自起身走向了工作坊,就這麼乾脆地從我的視野中消失了。
 於是我也控制有著延遲的身軀,慢步走向了門扉、推開了門板,準備見識這個新世界。
 雖不至於寸草不生,但一眼望去所見的景色大概能用兩個字總結——「荒涼」。在長有些許雜草的龜裂泥土地上,到處都是裸露的岩石和石材。有完整的、有鑿碎的,它們凌亂地散在門前周圍。
 稍遠處則是我方才在屋內時所看見的綠色植物,然而它們的外觀有些特別。猶如水泥管般矮胖的樹幹插在地面上挺立著,纖細的枝枒皆往上方縱向生長,一片片有著厚實葉肉卻又窄小的橄欖綠葉片貪婪地吸收著陽光。
 而矮小的灌木群就像是不想要引人注意那般,緊緊地貼在地面上與雜草合而為一。
 嗯——……是怎樣的環境才會造成這種演化?矮胖的樹幹是為了儲水嗎?為何地表上看不到它們的樹根?為什麼樹枝是縱向生長而不是橫向……唔。
 雖然這些獨特的植木有點讓我在意,不過現在得把握時間趕路,畢竟說不準在半路上我又會進入能源耗盡的休止狀態了。
 我在心裡想著迴音礦,接著兩條路徑清晰地在我腦中浮現。既然我現在依然是在高度延遲的狀態下操控著這副軀體,那麼比起需要上下峭壁、穿越森林的最短路徑來說,選擇有些迂迴但安全的路線應該是最保險的。
 不過我頂多只能藉由庫.莫拉婓傳達給我的資訊讓我知道這條路線相對安全,但卻沒辦法知道我實際上可能會遇上哪些麻煩,實在是很難做好心理準備。
 動身吧。
 一路上非常地安穩,有時會被從未見過的新奇生物給嚇到或是分心觀察,但整體來說非常順利。地面狀況良好,沒有劇烈的起伏或是障礙,如果可以的話真想要再悠閒一點地散步。可惜有著名為瑪納的無形壓力催促著我,使我的步伐漸漸急躁。
 我在的左腳還沒收穩時便急於想伸出右腳,其結果就是讓我重心不穩摔了個狗吃屎。由於這副大質量的身軀重重地與地面親密接觸的關係,曠野的嫻靜被我所打破,伴隨著我所發出的巨響,附近的草叢樹葉也傳出了騷亂的聲音。
 感到丟臉的我焦躁地以粗笨的雙手撐起身體試圖站立,然而這種應該很簡單的動作卻花了不少時間。在手臂將身體推起的同時又必須控制下半身讓重心穩定,出乎意料地是相當複雜的一連串動作。過程中我又反覆重摔,在這一帶不斷地發出碰咚碰咚的聲響及難看的窟窿。
 過了好一會,我終於抓到了時機及訣竅,將身體回復到站姿。
 由於浪費了不少時間的關係,我在接下來的移動緊繃著注意力,小心地踏穩腳步繼續前進。
 一步、一步、一步……
 總算,抵達了目的地的洞口,如果沒有情報的話,應該很難找到這種隱蔽的場所吧。內部是個狹小的洞窟,只能夠讓我剛剛好在裡面行走。接著按照腦中地圖的映像,應該要相當深入才能夠找到礦床。
 幸好洞窟內的路曾被先人開拓過,對我來說並不算是太難走。我一邊疑惑到底是誰在這種荒涼的地方開礦,一邊往下走。用不了多久,就進入到了陽光所不能及的深度,而我的視界也變得單調。
 總覺得這個洞窟有點奇妙呢。雖然看得出來是被人工的方式開鑿的,但除此外就沒有其他痕跡,既沒有遺留物,也沒有補強或是保險的措施,簡直就像是只想挖出一個能夠抵達目的地的通路而不管其他瑣事一樣。
 實際上,只要繼續前進就能抵達礦床了,一路上甚至沒有旁支小道,只需要一直往前行即可。
 嗯——……應該是那個老頭指使魔像弄的吧。隱蔽不顯眼的洞口、整個洞窟只有一個礦道直直地通往礦床、礦道本身粗糙又不安全又剛好能讓魔像行走,這種追求效率且符合特定用途的做法不管怎麼想都不像是經一般人手所為。
 抵達了目的地的最深處,這裡的空間大小具有一定規模,看起來是特意拓寬的,應該是為了方便在這裡作業吧。而在我的前方有著鑿開的岩壁,這邊應該就是礦床的所在位置了。
 不過到了現場我才想到一件事,那就是我沒有工具。
 雖然出發的急急忙忙、一路上又要專心移動,但是直到現在才注意到這麼重要的事,也真是夠粗心的了。
 我在心裡重重地嘆了口氣順便暗罵了庫.莫拉婓一聲,不過再怎麼說也不能浪費寶貴的時間空手而歸,現在就先試試原始的做法吧。
 我抬起了手臂,然後由於手指不受控制的關係,因此我是以空手道的貫手之姿突向岩壁。
 喀砸!
 岩壁出乎意料的脆弱,我的四指及前臂深深地沒入了岩壁之中,雖然想要直接彎曲手臂刨下一塊岩壁,然而似乎是太深了的關係並不能如我所願。因此只好將手臂抽出,準備再一次以貫手刺入岩壁。
 挖礦的過程比我想像中的還要順利,這種機械式的破壞工作遠比走路跟起身來的輕鬆,不消多久,我的腳下全都是碎石塊。
 接著我雙手扶住岩壁,慢慢地屈膝跪下,並一一檢查我的勞動成果。
 雖然身處於舉目無光的黑暗洞窟之中,但出乎意料地我能夠區別石頭及礦物的差別,但並不是靠著視覺,而是另一種類似於直覺的感官。
 很幸運地,雖然數量並不多,但的確採掘出了應該是迴音礦的礦物。將它們挑出來之後,再掃入我的臂彎中。確認了經過輕度搖晃不會掉下來後,就回去吧。
 出了洞口,因為想要重新適應彩色的視界而停了下腳步,之後感覺到氛圍有些不對勁。
 沉重的呼吸聲、布料的摩擦聲、金屬的咔噠聲,有三三兩兩的人影躲在樹幹後。為什麼?被盯上了?我是目標?觀察?埋伏?
 我止不住心裡的冷汗,腦海中閃過了許多猜測,負面的想法占了多數。
 拿著器具的團體躲在暗處等待像我這樣外觀為非人之物的東西現身,不管怎麼想來者絕非善意。而且最麻煩的還是我現在口不能言,無法為自己解釋或交涉。何況我現在對自身的掌握度還不足以與人發生衝突,更遑論奔跑逃走了。
 怎麼辦?站在原地裝作雕像嗎?沒用吧,他們應該有目擊到我從洞窟出來的樣子,搞不好甚至還是一直跟蹤我到這裡來的。
 為什麼到洞口的時候我沒發現呢,是因為太專注於移動的控制了嗎?
 那麼大叫威嚇呢?也不行吧,他們看到我的姿態也不打算離開就代表了我的外觀不足以嚇跑他們,一旦威嚇下去被視為開戰信號的可能性也很高,有什麼辦法可以和平收場嗎……
 ——胡思亂想也沒用,先行動吧。
 深怕會突然失去意識的我率先採取了行動跨出腳步,接著藏於陰影之下的影子們紛紛抖動了一下。隨即聽到他們用非常小的音量在交談著,雖然聽不到內容,但感覺相當焦躁的樣子。
 然後我再跨出一步,交談停下來了,取而代之的是有數對視線集中在我的身上。
 空氣變得沉靜。
 我一邊注意周圍的情況,一邊吃力地操控著雙足。
 「踢、停下來!」移動了十幾步後,從樹影中傳來的哀號似的大叫使我停下了腳步,接著疑似是聲音的主人跳到了我的面前。
 他是一名衣衫襤褸的壯年,因長年日曬而造就的深褐色肌膚上有許多黑色的污垢及點點乾涸的泥巴。雙脣因激動的情緒而難看地翻開,展露在陽光下的是緊咬著的殘牙缺齒。
 他顫抖著的雙手握著的金屬器具,是木頭長柄的務農工具。
 「笨、笨瓜!恁也太衝啦!」從那男人出現的位置傳來了另一位男性的聲音。
 「囉嗦!這怪物肯定是要到咱們的村子去啊!只能在這把它給打倒吧!」
 「這要怎搗呀?恁還是快逃唄!」
 「鬥嘴呢!還不快來幫我!」
 原來如此,只是單純的誤會。那麼我只需要表現得毫無敵意照著原路回到庫.莫拉婓宅就好了吧。這樣應該能讓這些農夫知道我並不是以他們村子為目的,如果他們跟過來了,也能讓庫.莫拉婓解釋狀況,這應該是最好的方法。
 於是我無視眼前的男人邁步向前,但是在我行動的同時,那男人似乎是被嚇到了,他慘叫了一聲後就一屁股倒在地上。
 「怎、怎啦?」「迪爾被打了?」「救、救他嗎?」「怎救?恁來扛嗎?」「難道要袖手旁觀嗎!」躲藏的男人們不知如何是好地爭執著。
 而坐在地上應該名為迪爾的男人則是臉色發青地看著我,顫抖著的下巴看起來忘記了如何向同伴述說自身仍為平安的言詞。
 只要我不危害迪爾,就這樣從他身邊經過的話應該能暫時讓他們放心吧。那麼計畫不變,就這樣繼續往前。
 「噫咿————————!」
 「唉!咱們上!」
 在迪爾發出殺豬般慘叫的同時,躲於樹後的男人們紛紛出現,他們的年紀和打扮皆與迪爾相仿。
 「唔噢—————!」他們一邊吶喊,一邊提起手上的器具朝著我的方向跑了過來。
 糟糕,很不妙。
 眼角餘光瞥見左右兩邊各有一個農夫,右邊的握著網子,而左邊的手拿草叉,還聽見後方有另一人的腳步聲。
 只能專注加緊腳步了,要是被那張網子給罩住的話我不知道現在的自己能不能夠掙脫的開。
 就在我與迪爾相距一步時,右方的農夫奮力地扔出了手中的網子,但不知道是不是用不慣,扔出的網子並沒有張開。而且從繩子的長度看來,我顯然處於它的射程之外。
 「笨瓜!忒早了!」怒吼聲從我的後方傳來。
 我鬆了口氣,繼續快步往前走,就這樣平安無事經過了迪爾。
 「……咦?」迪爾不可置信地吐了聲困惑,可惜我無法低頭,不然應該能看見他沒出息的滑稽表情。
 「怎、怎麼?」
 「你能站起來嗎迪爾?」
 「迪爾恁這不是他奶的沒事嗎!」
 農夫們在我的背後喧嘩著,很好,他沒事、我沒事,大家都沒事。所以要回村還是跟過來都隨便你們,只要別妨礙到我就好。
 出發的時候還是白日當頭,但現在天色已經漸漸昏暗,我現在非常緊張。
 「我沒事,別管我了!快去追怪物啊,它要逃了!」
 不是吧?
 「但它看起來很溫馴呀?」
 「那是因為你沒有從正面看過它的眼睛!那根本不是正常生物會有的眼神,它絕對很危險!」
 「那我們更要抓緊時間去通知村子啊!」
 「不然你先去,我們在這拖住怪物的腳步,快把網子給我!」
 那個叫作迪爾的農夫比我想得還要浮躁又愚蠢,怎麼辦,要嘗試用肢體語言跟他們溝通嗎?用這具連手指都無法彎曲的身體?或是停下來觀察他們接下來的動作?但我還有時間嗎?
 「……好唄,咱們就指望麥卡恁這飛毛腿了,快回村跟村長報備唄。」
 「大伙……要平安啊。」
 語落,麥卡躂躂躂地穿過我的身旁,一溜煙跑得不見蹤影。而我則是無奈地繼續挪動雙腳慢步移動,不禁默默羨慕麥卡那靈活快速的雙腿。
 「一、二、三,扔!」
 隨著從後方傳來的吆喝聲,農夫們拋出的網子包覆了我的身體,接著我那遲鈍的皮膚感受到網子往後拉的阻力,我也就越來越難移動。
 「這怪物……好大的力氣……」
 「咱仨居然拖不動……用力,用力啊!」
 「一口氣把它給放倒!一起上!準備、拉!」
 我的身體跟著緊繃的網子往後傾斜,我慌張地向後踏步,好不容易勉強穩住了身軀。
 「再來一次!準備、拉!」
 農夫們並沒有放過機會,再次地猛力後拉,而我也就這樣被拉倒了。躺在我臂彎中的迴音礦也就這樣飛了出去,散了一地。
 「喀隆隆隆隆!」
 「哇!快,它生氣了!抄傢伙!」
 我想要盡快地爬起身,但農夫們不斷揮舞著手上的農具在我身上狠敲猛打,鏘鏘聲及敲擊的震動使我無法專心,我只能就像是被翻倒的烏龜一樣躺在地上,無助且無用地揮動四肢。
 「嘿,看來這貨只有看起來嚇人,實際上不怎地嘛!」
 日落西沉,背著陽光的農夫們的五官被黑影所消融,他們化為了有著人形模樣的未知生物。牠們的訕笑與攻擊隨著汗珠和口沫不斷地滴落到我身上,再滲入到我的體內。
 好可怕。
 這個景色似曾相似,但是我想不起來,我不想知道。
 不想再忍。
 要自保。
 我將手臂猛力掃向眼角餘光中最近的一隻腳,接著傳出了清脆的聲音,斷裂的乳白色脛骨刺穿了肌肉、劃開了脂肪、撕裂了皮膚,被扯斷的無數大小血管所噴出的血液使整條腿染得鮮紅。
 「嗄啊————————!」那生物發出了慘叫,牠痛得打滾。而牠的同類似乎也受到了驚嚇,我聽到牠們一邊叫著,一邊後退。
 要把握機會擊退牠們,不能浪費時間起身,所以我使肩膀用力地往下頂起,成功地使身體翻到了另一面。被我打斷腳的生物似乎注意到了我的舉動,牠用相當狼狽的姿勢不斷扭擺,試圖移動。
 我則是維持趴著的姿勢向前方伸直雙臂,接著再用力同時收回雙臂的方式來拖動身體,不用多少功夫,我就已經在那負傷生物的身旁了。
 牠哀號著,非常難聽又刺耳,也讓我聽得難受。於是我想要快點結束這件事,只要折損了一隻同類,相信牠的同伴也會逃離的吧。
 我高舉手臂,並奮力揮下。
 此時,那生物的臉龐被落日餘暉所照映。那是一張沾滿了汗水、淚水、鼻水、口水,及沙塵和泥土的痛苦面貌。
 那是人的臉,是名為迪爾的農夫黝黑的臉。
 不對,停下!
 然而發出的指令已經晚了,要過了一秒後才能停下的手刀就這樣砸向迪爾的鼻樑,岩石的肌膚麻木地傳來人類血肉的觸感。就像是在觀賞慢速播放的影片一樣,我的手腕慢慢地下壓,迪爾的骨頭也漸漸地被壓碎。鼻骨、顴骨、眼眶一個一個地被擠壓,受到壓力的眼球帶著視神經離開了眼窩,掛在臉旁。
 迪爾的身軀向上猛挺,四肢抽蓄亂動,最後停了下來,無力地癱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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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黑暗中睜眼,目前所見皆非熟識,也包括了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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