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問逍遙｜今年夏天，我在澎湖將軍澳嶼 (下)

若使用Google地圖查閱將軍，不難發現其店家與景點屈指可數。除了知名的島澳七七潛水與海上男兒民宿外，僅存能搜尋到的只有公家機關、宮廟、港口與唯一景點--船帆嶼等，至於老闆的招牌行號也是近期才申請成功。眼見如此，你是否也在懷疑當地居民該如何忍受島上的荒蕪?事實上，將軍屬於二級離島，擁有數間雜貨店、早餐店，甚至還有KTV，與南方四島(分別為東嶼坪、西嶼坪、東吉、西吉，皆為不屬台電、台水營運範圍的三級離島，與將軍、花嶼同為隸屬於望安鄉的六座有人島)相形之下繁榮許多。

由於將軍以漁業維生，活動範圍以潮間帶或水上為主，又因住家集中碼頭附近，沿岸公路有大半部分皆無人居住。因此，居民以公路周圍的特殊地形、參考位置或從事行為來稱呼欲抵達之目的地。像是「大灘仔」(台語發音)意指岸旁一座適合釣魚的巨石；「二雕潛水」意味著薰衣草森林的下潛處鄰近第二碉堡；「採石蚵那邊」則是石蚵最常出沒的地方。若是獨自來訪的外地人沒有敦親睦鄰，單純仰賴Google地圖可是會錯失許多潛藏海底的有趣景點，得不償失。

儘管將軍早期素有小香港的稱號，但隨著商業漁船以更加廉價快速的方式進行大量捕撈，漁業枯竭的命運導致港口經濟每況愈下，如今除了少數像老闆這樣的有為青年在地深耕，街上幾乎無法遇到五十歲以下的年輕人。

據一位約莫五十歲早餐店老闆的說法，他形容此地夜晚安靜的可怕，走在路上還會耳鳴。如今社區的殘存老人以修補魚網維生，漁獵農耕自給自足。不論如何，自給自足也許只是美其名的無奈，他更殷切期盼政府能注入資金活絡觀光，但隨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這個發財夢似乎也淪於空想。如今，從數間富麗堂皇的豪宅不難窺探將軍早期榮景。舊時王謝堂前燕的光景能否死灰復燃？仍有賴更多有志之士投入其中。

由於島上缺乏娛樂資源，在涼亭或雜貨店附近，老人們圍坐聊天成了平時最大的消遣。又因人口僅三百餘人，若是街上有誰載著妹子呼嘯而過，抑或小道消息不慎走漏，便會成為當日頭條，在大街小巷四處流竄，擴散速度更勝COVID-19。此外，若有比基尼潛客自碼頭走過，其備受矚目的程度更是超越巴黎時裝秀，成為一種另類的有趣景象。

在地紀實之餘，接下來則會分享自身在島上發生的一切或聽來的軼事。

由於澎湖日照旺盛，天氣炎熱，又因人潮不如觀光名勝，在地店家多半不會露天擺攤，而是在家中烹調食物。像是某剉冰店正坐落於摸乳巷深處，招牌則張貼於鄰近碼頭的顯眼位置。由於巷子過於狹隘，客人必須挪動充當餐桌的課桌椅以供行人通過。至於某早餐店也使我印象深刻，正當原本以為大門深鎖的我準備離開，沒想到卻被鄰居告知要大聲敲門，後來才有身穿吊嘎的大叔遞來菜單，邀請我到冷氣開放的客廳用餐。

由於將軍自來水利用海底水管牽引自兩公里外的望安海淡廠，因此每逢稍強陣風或豪雨，管線便容易損壞而停水頻繁。有鑑於離島水資源珍貴，老闆家的節約方式除了存取洗澡前的冷水，洗衣機也會以節約模式運作。至於飲用水生成，老闆則會提桶購買RO水並以電熱壺煮開。一旦面臨停水，也許半日至一日無傷大雅，如果不幸多日停水，此時島上唯一兩口古井的角色便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早在換宿之前，我就有天天環島晨跑的想法。礙於計畫趕不上變化，理想趕不走瞌睡蟲，傍晚慢跑便成為替代方案。每逢六七點飯菜飄香之際，我便忍住飢餓逃離社區開啟跑路日常。此時，逐漸自西岸殞落的夕陽便灑落在我汗涔涔的背影，時而向呼嘯而過的歸巢遊客招手，時而望著落雁在海上群鳴飛舞，寄託帶走我都市生活的荼毒下所斟滿的惆悵。直到翻越矮草扶疏的山丘來到東岸已屆暗冥，此時零星的幾盞燈照得路面一塊黑，一塊白，似乎也不是必要。就像失聯的飛行員憑藉星宿方位找到回家的方向，我憑藉微弱的月光勉強辨識出石頭護欄與斑駁路面，黑暗中格外鮮明的海潮音在腦海中不斷地翻滾，直到望見對岸路燈林立的望安，也宣告人煙就在不遠處了。

記憶中曾存在著一群神秘怪客，三人份餐點卻七人分食，僅僅五十元的租車費用卻強烈推辭。究竟是何方神聖?直到他們報名我首創的夜間徒步環島導覽才得知為某大學登山社。起初雖毫無異狀，沒想到回過神卻看到勇士站在斷路峭壁上瞵視昂藏，輕踏雪泥鴻爪遞送頭燈並示意攀爬，眼見木已成舟的我也只好客製化地迎著與肩齊平的草叢中一簑煙雨任平生。直到返回水泥路面，回首向來蕭瑟處，頓覺人生的真諦莫過於珍惜活在當下的每分每秒。

一年一度的澎湖花火節在馬公舉行，為了發揮最大的觀看價值，當然也少不了遠在五十分鐘船程外的我們一同共襄盛舉。儘管煙火大小因天候不佳而不如預期，僅有花蕊大小，有人乾脆打開直播感受臨場的震撼。當大夥一同在漆黑的戶外席地而坐望向煙火，就像國外那種開放汽車入場的露天電影院，現場震波飄洋過海就像浪花打在地上碎成輕微的悸動，那種共時性的氛圍難以言喻，呈現當地獨有的可愛風景。

夜晚顧盼碼頭四周，不難發現唯有一處人家仍燈火通明，偌大的庭院內傳來酒酣耳熱的歡笑與歌聲。據老闆所述，從小他們家因庭院設有遮陽棚，旁邊處理海鮮的沖洗台更是吸引左鄰右舍來此使用。從早到晚，門庭若市已然家常便飯，除了白天是老人們修補魚網和聊天泡茶的場所，來到晚上則成為年輕人的天下，從老闆的朋友到如今新增的小幫手，年齡層落差正不斷擴張。

換宿期間，印象最深的莫過於老闆獨家的宵夜時間。通常六七點跑步回來後，稍微吃過晚餐便直接洗澡，因為宵夜才是重點似乎也成為大家默認的潛規則。約莫八九點，老闆便開始端出一手手好菜，像是生魚片、海螺、魚湯等等，食材則仰賴白天釣魚時海龍王的賞賜程度。此話引用自老闆的一位朋友，恰巧與我同時間待在將軍。在他精湛的吉他伴奏與天馬行空的聊天下，更為宵夜增添不少餘興節目，成為名符其實的酒肉朋友。此外，飯後的廚餘便會吸引島上的流浪動物來此覓食，以貓佔大多數。此地除了被笑稱是里民活動中心，同時也是不折不扣的動物園。

雖然之前已有寫過遊記的經驗，此次寫法卻是我首次嘗試融合文史記錄，期望能帶領大家探索這座陌生小島上的人事物。澎湖是台灣最多小島的離島，但由於偏鄉媒體缺乏曝光，多數人對於名不見經傳的二三級離島可能一輩子也不認識。希望透過這篇半記錄的遊記，大家對它們會有基本的認知，否則台灣許多不輸國外的國際級景點便因此埋沒。據當地人說法，他其實渴望著藉由發展觀光來推動經濟，吸引年輕人回流以減緩高齡化，其可行性仍需仰賴當地政府給予一臂之力。

記得某日慢跑時，我遇到一位西班牙人，他為自己訂下的目標是每造訪一次海岸，就要在當地淨灘。看著他拖著一個偌大的保麗龍走去，在我的幫忙之下才發覺重量不輕。其來源則是常見的漁業捕撈廢棄物，儘管將軍環境原始，仍無法倖免於洋流漂來的人為垃圾，在天然的海岸線上格外顯眼。不論如何，他的舉手之勞更因外國人身分而令人格外感動，頓時自嘆不如。生態保育也好，環境保護也罷，海洋資源看似浩瀚無盡，實際上海廢汙染、不當捕撈等行為正在嚴重破壞著。也許未來的海洋會成為巨大的臭水溝，但在當下用自己的方式愛護它才是無價之寶。

這是我的換宿店家，歡迎大家有空去將軍島走走，吃吃海鮮，還可以住宿、體驗採仙人掌或水上活動喔!! 台灣還有提供海鮮宅配，都是老闆活撈野生海魚，保證新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