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鍊佐莎】焰落之時 (第一章)

作者﹕藍渢、羽卒（蘇奧曼）
配對﹕Roy Mustang / Riza Hawkeye
說明﹕漫畫《鋼之鍊金術師》衍生，接龍／合寫小說，舊稱《幕永不落下》。
簡介﹕焰之上校遭到逮捕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中央司令部。留在大總統身邊充當人質的莉莎，為了找回此生執意追隨的背影遁入魔窟深處。秘密與東方軍結盟的阿姆斯壯少將亦被迫面對驟生的危機。被控叛國而身陷囹圄的羅伊，最終將落得何等下場？

目前預購開放中 :-)
預購日期﹕2020 年 10 月 9 日 (五)－2020 年 11 月 8 日 (日)
注意﹕網上連載結局將於本子完售後釋出。

　　改變一個國家，需要付出多少代價？

　　早在改革的想法於他心中漸漸成形之際，這個問題便已成為羅伊‧馬斯坦古上校長久擱置在心裡的一個無解公式。無論他身處腥風血雨的戰場或是寂如死水的軍政大樓，那些自十餘年軍旅生涯中累積下來的失落和無力感總是不受控制地將他內心深處計劃的雛形推上天平的一端，而天平空蕩蕩的另一頭猶如貪得無厭的無底洞，挑舋似地等待著以時間、汗水、甚至是鮮血與生命所融合而成的活祭。

　　這架天平名為「等價交換」。

　　做為一個擁有國家資格的鍊金術師，羅伊對這條規則了解得極盡透徹，但他始終不敢認為自己能夠精確地計算出發動這場戰爭所需要的犧牲。他知道對自己心態最貼切的描寫不外乎於一個猶豫不決的棋手，明知道棋盤上拉鋸戰的勝利取決於背水一戰的決心，卻遲遲無法讓手下卒子踏進危機四伏的敵方領域。或許他早已認清自己所覬覦的、至高無上的領導者王座僅屬渺茫曇花一現，永遠也等待不到秤桿兩端的完美平衡便會轟然崩塌。在此種境況之下，他所接受的付出，與他所呈上的代價，又應當置於何處？

　　但即便如此，他們仍然得放手一搏。

　　今天是中央司令部又一個平淡的工作日。

　　辦公室裡空蕩蕩的，早晨乾淨透明的陽光佔據了辦公桌背後整片的玻璃窗，將桌上文件的鉛字與封套籠罩得有些模糊。隔夜的部隊評鑑報告、退役者名單、向後勤部門說明購買新型 N224-60mm 迫擊炮的提議書、以及聯合演習的起草大綱亂七八糟地疊在辦公桌上，只在中央留出一塊長方形空間，剛好容桌後的黑茸茸腦袋埋首其中。

　　門口的金髮女軍官看見這副景象時溫柔地淺笑了一下。

　　「打擾您了，馬斯坦古上校。」她說，用指節敲敲門框。「我來分發大總統閣下對於年度預算的批准指示。」

　　「啊，霍克愛中尉。」羅伊從文件堆裡抬起頭來，有些詫異地望了門的方向一眼。「這種東西還要麻煩妳親自送來？」

　　儘管他這樣說，再度低下頭的同時他卻伸出一隻手，等著她將報告送到跟前。莉莎‧霍克愛中尉無奈地收斂起臉上少見的柔和神色，踏進除了他們之外空無一人的室內，將手中一份薄薄的文件加砌在桌上的紙張高樓上。一走近他身邊，莉莎便恍然大悟上校喚她過來的理由－－他那前傾坐姿乍看之下是在振筆疾書，但羅伊巧妙地以文件堆積而成的死角做為遮掩，正俐落地旋開一只木製棋子的底座，將寫好的、事先捲成薄薄一束的紙條塞了進去。

　　那是一枚外觀如岩壘的「城堡」棋子。

　　「閣下吩咐我親自將這份文件送交各部門，我覺得，現在並非抗命的好時機。」莉莎掉轉眼神打量了一下四周，仿彿對自己說出這句略帶嘲諷的話也有些詫異。從這張桌子的狀態看來，上校不知從何時開始就把時間奉獻給他們初生的暗中行動，完全沒打算認真辦公，有好幾份列著前天日期的公文連封套也沒拆。他們之所以能順利傳遞消息，恐怕還得歸功於他的怠工哩。

　　只是，如今的自己已經沒有機會再像以往那樣視線不離身地盯著他了。

　　「難道我們飽受愛戴的領袖還會監視妳有沒有遵守這種無聊的命令嗎？」羅伊臉上露出足以令人對他拔槍相向、自鳴得意的笑容。「我聽說他今早沒進軍部大樓。」

　　「看來您的消息還算暢通，」莉莎無奈地揚起眉毛。「不過總統閣下今天的確有來辦公室。只是待不久就很快離開了。」

　　「然後就行蹤不明了？」

　　「走不遠。」她將臉側一束金髮撥到耳後去。羅伊稍稍抬眼，目光追隨她手的動作，最終落在自己面前分成兩半的棋子底座。「他去了司令部地下三樓的停屍間。是獨自去的。」

　　上校自顧自將底座旋緊。「連副官也不帶，算不上正常啊。」

　　「近來沒有聽說有什麼死亡事件嚴重到值得布拉德雷關心，連傷疤男也有好一陣子不見蹤影。」莉莎目光中透露些許困惑，眼色一轉，注意到上層的文件中夾著那副舊得有點褪色的棋盤，一只「騎士」和一只「兵」孤零零地躺在羅伊肘彎處，不禁語帶責備地搖搖頭﹕「重要的東西應該收好，上校。」

　　「那麼直呼大總統的名諱又如何呢，中尉？」羅伊頭也不抬地回答，但終究撿起那兩枚棋子塞進棋盤合成的收藏匣。「這種大不敬的行為，比起我這公文煉獄裡的一點小小消遣，更可能置妳於危險的境地。」

　　「與其在辦公時間探索無謂的嗜好，上校，何不試著處理已經逾期多日的公文？像這件，」莉莎從棋盤下拉出一張待批准的休假單，上頭的姓名想必屬於一名早就送出申請，但仍舊乾等著要買一張去達布利斯火車票的可憐蟲。「上面申請的休假日期是明天，但您到今早為止都還沒批下許可－－」

　　「⋯⋯我現在批准就是啦。」焰之鍊金術師沒趣地拿起筆，草草一揮簽下自己的名字和軍職。「話說到這個，今年都過了大半，妳還沒打算休假嗎？」

　　「新的上司做事很有效率，工作也增多了，看來找不到時間放假。」

　　「就算是大總統，也不能讓能幹的助手整年操勞，這是擔任領導者的第一守則。」羅伊理所當然地將簽好的假單遞給昔日的副官，直起身孑伸展了一下痠痛的脖頸。「但是做為軍隊的走狗也不能太過賣命囉，中尉。」

　　莉莎微微一笑，眼神在晨光中更添加些許色彩。「確切來說，我只是追隨著一名走狗而已，上校。」

　　「完全正確。」羅伊促狹地揚起嘴角，將暗藏玄機的棋子握進掌心。室內開始有士兵陸續進出，有人在位子上坐下，「嘎啦」一聲拉開了生鏽的鐵抽屜，向他們兩人投來不感興趣的一眼。上校平放在桌上的左手收起了拳頭，手背上淡青色的靜脈很明顯地浮上皮膚表面。

　　「這是給東方軍的指示，妳知道要交給誰。」

　　「是，上校，請您放心。」莉莎很自然地隨口應道。那語氣，令羅伊不由自主地抬起眼睛看她，仿彿瞬間重回以往共處的時光。金髪女軍官的視線裡對他有破釜沉舟般的信任，那使他確信，縱使他們兩人形影不離的組合被殘忍地強行分割，彼此之間所要遵守的信條，也不會有絲毫改變。

　　「馬斯坦古上校！」

　　背後冷不防傳來的聲音硬生生阻住了莉莎剛想接過黑棋的動作。她警覺地向側後方掃視一眼，接著不動聲色地拿起方才的預算批示，「啪」一聲放在羅伊面前，以一成不變的聲調開始逐條解釋內容。

　　「上校，請您看這一項，這是今年的情資預算，比往年減少了三分之一。這是因為大總統閣下認為軍方應加強注重機械研發及使用，所以在編列人員的時候請您務必將這點列入考量。」

　　「我在呈報人事分配建議表的時候，會慎加考慮這點。」羅伊以一種凌駕於此枯燥無聊的報告之上的語氣回應道，「繼續說下去。」

　　莉莎點頭稱是，毫無遲疑地接著說明起聯合演習各司令部開支分配的比例。還好妳反應快，羅伊在心裡暗暗讚許莉莎靈活的對應。他從那平靜卻充滿自信的語調聽得出來莉莎事前做足充份準備，是以在任何人面前都不會露出破綻。從表面上看去，她不過是一個稱職、內斂並專注的大總統輔助官，又有誰看得出他們正共同踏上一條充滿了危險和毀滅的路途？

　　他一面心不在焉地聽著莉莎沒完沒了的註解，順手就把黑色棋子悄悄扔進了她軍服外套的右邊衣袋裡，略略歪過頭看向她身後的上士。

　　「有什麼事嗎？」他向那名下屬揚聲問道。

　　莉莎聽著上司的問題時注意到那名士兵並沒有立即回話。她那因身為軍人、身為一名戰場上善於精準終結目標的狙擊手、以及身為一個女人而與生俱來的直覺在這股猶豫中嗅出些許危險的氣味，伴隨著一股非比尋常的不安與焦慮，仿彿士兵的短暫沉默裡存在著某種帶著警告的特徵。莉莎覺得自己必須有所準備，於是停下手邊的工作並自辦公桌側倒退兩步，轉頭看向門外，衣領下脖頸和肩膀的線條挺立如蓄勢待發的鷹喙。

　　「呃……長官，是憲兵司令部的隊伍朝這邊來了。」

　　莉莎立即回眸看向上校，只見他拉開桌子側邊的抽屜，取出一雙白色布料繡紅線的發火手套塞進長褲口袋。

　　充滿了威脅意味的長統軍用皮靴聲幾乎是立即在門口橐、橐、橐地響起，接著整整一個小隊，貌似有六七人的憲兵目中無人地闖了進來。他們身著清一色漆黑的軍服，黃銅衣鈕和腰帶上擦得發亮的銀扣環在有限的空間裡讓人聯想到塋塋發光的嗜血獸眼。見了這一群亞美斯特利斯圈養的豺狼虎豹，怪不得報信的上士如此坐立不安！其中一人的視線和首當其衝的莉莎短暫相對，但是很快移開，仿彿沒有看見她，而是牢牢盯住她身後的青年軍官。

　　周遭原先埋頭工作的士兵全部停下了手，轉臉向這邊看來。

　　「羅伊‧馬斯坦古上校。」站在最前方的憲兵軍官沉聲開口，那聲音被圓框鏡片之下銳利的眼神和線條嚴峻的面孔襯托著，刺耳若金屬相擊碰撞。莉莎不認識他們任何一人，但這名負責的憲兵長官顯然有備而來，像蓋上認證章似地道出獵物的身份。

　　早晨的強烈陽光帶給這個溫暖的空間一種平靜的錯覺，照亮了天花板上無數裂縫和地毯陳年的汙漬，顯得全室一片老舊而蒼涼。羅伊這時已經從桌邊起身，在她身側靜立，但是刻意隔出一段距離，剛好讓她無從得知他一瞬間的情緒變化。短暫的沉默過後，他不急不徐地出聲回應。

　　「原來是道格拉斯上校。上次見到你，還是羅斯少尉事件那時候呢。」

　　「我今天不是來敘舊的。」面貌粗獷的道格拉斯對他怒目而視，顯然無心說笑。「看到你的臉，只會讓我想起那具燒焦的屍體。」

　　「憲兵司令部的人這種有話直說的風格一點都沒變嘛。」羅伊亳不在意似地交叉起雙臂，「既然閣下大駕光臨，有什麼我能效勞的地方嗎？」

　　「廢話少說，馬斯坦古。我不是警吿過你嗎？你太急著為自己加分了。」 憲兵上校揮揮手，示意身邊的屬下遞給他一只資料夾，從中抽出一張短短數行的公文。在上司身邊的莉莎看不清上面的內容，倒是立即辨認出底下金格‧布拉德雷以黑色墨水筆刻下的簽字。

　　那鋼鐵般的字跡，在莉莎心裡砸開了一片恐懼和不安。

　　身側的羅伊未能給她帶來任何慰藉。他姿勢輕鬆地站著，沒有回話，但微聳的肩膀和雙臂緊繃的線條對莉莎洩露了他內心所感受到的警訊和危險。

　　她耳朵裡聽見道格拉斯開始大聲讀出那張紙，但一時卻無法了解自己所聽見的內容。

　　這是怎麼一回事？

　　「依大總統閣下的命令，現今將國軍上校羅伊‧馬斯坦古以叛亂罪逮捕收監，褫奪其軍階及國家鍊金術師資格，交由軍事法庭審判，即時生效！」

　　在道格拉斯說話時，他身邊的憲兵已來到羅伊身前，形成了鬆散的包圍圈。羅伊眼角餘光瞥見一名憲兵逼近中尉，迫使她不得不向後退幾步。中尉的眼睛裡漫溢著只有他才看懂的驚怒，仿彿她身處戰線前方，強忍著絕望與不解，被迫接下對平民無差別擊殺的命令。

　　這一天還是來臨了。

　　自從他在伊修瓦爾一片狼藉的殘垣瓦礫之間做出決定，羅伊便始終沒有輕忽過自身所要面對的危險。只是，對他來說最具殺傷力的並非那些理所當然等待著他的可能－－流放、槍決、或是被囚禁在某處永不見天日的軍方研究所－－而是終有一日，他將在漫天烽火與重重黑暗中孤軍奮戰，在煙硝之中回首，卻發覺戰友已消逝在自己親手夷平的戰區之中。

　　軍方最高領導者那只非人的「最強之眼」，想必早將這一景象算計在視野之內。

　　「按規定要將你收押，上校。」一名士兵的聲音忽然在他耳邊響起，同時站到他面前，舉起手中的一副鋼鐵鐐銬。羅伊沒來得及出聲，幾名憲兵已經蠻橫地出手，將他雙臂反剪，在背後把手腕交叉銬了起來。他的肩膀在被強行反扭的姿勢下立即隱隱作痛，腕骨上的桎梏抵在低腰脊椎處，險些使他失去平衡。

　　道格拉斯走上前來，沉默地打量了羅伊一下，接著以戴著黑色手套的手一把扯下他深藍色軍服領子上的國徽和軍職徽章。雖然極力想裝作漠不關心，但耳邊衣服縫線被強行扯斷的聲音還是讓羅伊忍不住帶著三分惱怒向對方望了一眼。道格拉斯臉上毫無表情，繼續搜他的身，順勢從長褲左邊的口袋裡取走了對羅伊來說有如隨身武器的發火手套。

　　「把羅斯少尉燒成焦屍，連原本的相貌都認不出，需要很高的技巧吧。」面對被完全繳了械的國家鍊金術師，道格拉斯把手套摺成兩半，很悠哉地撫摸著上面繍著的錬成陣。「可惜，馬斯坦古上校，看來焰之鍊金術師的名號將要不復存在了。」

　　「你怎麼還念念不忘那件事？我只是按照上面的命令，殺了抵抗的犯人。」羅伊面無表情地説，「而且，我要怎樣執行命令，還沒有你置喙的餘地。」

　　「不愧是伊修巴爾戰火出身的英雄。」道格拉斯嘴角露出一絲嘲弄的淺笑。「看來，在官階之間竄升得太快，已經讓你忘了對國家忠誠的初衷。」

　　「這種廢話，無需我多費唇舌回應，大總統閣下自有公正的評斷。我倒想問問，憲兵司令部準備好負起誣陷國家錬金術師的責任了嗎？」

　　「那不勞你操心，馬斯坦古上校。」憲兵司令部負責人鏡片後的眼神銳利一閃，在羅伊來得及反應前便伸出手去，動作迅捷地解開他軍服前胸口袋的鈕扣，從𥚃面連著錬繩一起取出了那只沉甸甸、刻有總統紋章的六芒星銀懷錶。

　　道格拉斯的手指輕巧地旋動錶蓋上的扣環，將它解下抓在手裡。

　　「我們的任務，僅是為軍方回收報廢的兵器而已。把他帶走！」

　　後半句話方落，兩名憲兵立即一左一右挾住羅伊，半拽著他走向門口，緊迫逼人的氣勢猶如押送死囚前往刑場。道格拉斯站到一邊，慢條斯理地將銀懷錶裝進部下遞給他的一只黑絲絨封袋，目送著他的俘虜被押解而去。

　　「上校！」

　　身後的莉莎仿佛突然清醒過來，不顧室內令人窒息的靜默，出聲呼喚。她追出房間，在門口佇立著，身體微微向前傾，雙拳緊握。羅伊困難地稍稍偏過頭去，只微些瞥見她的雙眼，是他方才凝視過的、就算分散四方也依舊伴隨他左右的眼睛。那是在這整個世界裡他所要守護的，唯一讓他在乎自己即將前往何方的事物。他猛力一甩肩膀，掙扎著迫使兩名憲兵不得不停下腳步，讓他能半轉過身看著莉莎的臉。

　　「不要擔心我，中尉。」羅伊沉聲說，而後停頓了一下，黑眸色澤變深，斂去了其中的溫柔。押解他的憲兵立時不耐地挾緊其雙肩，催促他轉身邁開步伐。羅伊不敵他們的力道，但在被迫著迴身過去時不慌不忙地補上一句：「不能死在妳的槍下真可惜。」

　　莉莎沒有回話。他無從得知她是否聽清。

　　在襲捲而來的肅戾寂靜中，羅伊克制了自己想回頭再看向副官的衝動。他任由憲兵挾持著自己的雙臂，往相反方向的長廊而去。他感覺中尉的視線在背後頑強地追隨著，雙眼始終如他記憶中所見，明亮而無畏。

　　很抱歉，莉莎。這就是終點了。

　　他不知道剛剛投下的震撼彈讓一貫冷靜處事的副官無法即時給予回應，但她反射性地採取一名軍人送別上司時應有的姿態。莉莎併攏靴子、舉起右手，對著終於消失在轉角處的背影敬了一個完美無瑕的軍禮，而後才意識到為了避免在人前失態，她把嘴唇抿得有點發疼。

　　這樣他們之間的約定……算是打破了嗎？

　　道格拉斯以拳頭掩嘴輕咳一聲，喚起莉莎的注意。

　　「霍克愛中尉。」他站在門邊背負雙手，一道眼眉囂張地揚起，顯然自認為剛剛看了一場好戲。「我們要搜查這間辦公室。如果妳的事情已經辦妥的話，我會派人進行搜身，之後妳便可以離開了。」

　　莉莎瞄了一眼傳來嘈雜聲響的辦公室，感到在胸中攪動的不悅情緒正在迅速升溫。

　　上校麾下的部屬被趕到了牆邊進行搜身，他們從憲兵手上接下由人事局批出的一紙調職令，在離去前互相交換迷茫與不安的眼神。憲兵們手腳俐落地從收納櫃和鐵抽屜裡翻找出所有檔案夾、公文、書籍和雜物，這些物品嚴格按照原本收納的位置被分批裝進紙箱中，再堆在手推車上，等著被運走。

　　莉莎突然慶幸雜亂的指揮官辦公桌還未被這群不請自來的軍官染指。她看向憲兵司令部的領導者，朝他敬了一禮，以公事公辦的語氣說﹕「道格拉斯上校，我把東西忘在裡面了。請問我可以取回嗎？」

　　「甚麼東西？」

　　「今早我聽從大總統閣下的吩咐送來的年度預算公文，我要交給下一任指揮官。」她的視線輕巧地往辦公桌一拋。「還有那個棋盤。」

　　「棋盤。」道格拉斯狐疑地覆述了一次，好像他不知道對方提及的名詞指涉何物。

　　「很舊了。那是我外公的東西，之前的調職令來得太匆忙，我沒來得及帶走。」

　　道格拉斯默不作聲了好一陣子，盯著莉莎掛上的專業軍人面具百般猜度，最後他只是冷哼一聲，算是應允了。「東西讓我的人看一下，我會紀錄在案。」

　　「是。」

　　莉莎再次來到上司的辦公桌前，儘管心臟跳得厲害，步伐卻跟她不久前走向羅伊的時候一樣平穩。一名年輕的憲兵接到指示提著寫字板走近，他從她手中接過公文翻看，接著用鋼筆筆頭指了指她從文件堆中抽出的棋盤。

　　莉莎順從地打開用金屬鉸鏈切成兩半的棋盤收藏匣，雙手像捧著寶物箱一般展示，讓對方檢視內裡的木製棋子，包括羅伊聽從她的勸告收好的「騎士」和「士兵」。黑白分明的棋子在匣內輕顫著，邊緣的幾只還翻滾了幾圈才停下來。

　　憲兵低頭紀錄棋盤的基本資料，沒有問起缺少的一只棋子在哪裡，也許他完全不諳西洋棋，也許他對這副殘舊的破棋子完全沒興趣。

　　那只預先從軍服外套口袋取出的「城堡」正穩穩夾在莉莎藏在棋盤底下的兩指之間。她耐心地等待憲兵頷首，藉著轉身的瞬間掩飾偷天換日的動作。她的兩指巧妙地朝外翻了半圈，讓棋子抵著收藏匣的邊緣，將之推入匣內，另一手隨即「啪」的一聲將棋盤合上，整套流暢的動作用不到一秒。

　　「面向我。」負責搜身的女兵要求道﹕「脫下軍服外套，配槍取下來，口袋裡的東西拿出來，雙手呈水平擺放。」

　　莉莎照做。

　　她解開腰間掛著白朗寧 M1910 手槍的槍套，從褲袋裡翻出一串鑰匙、一支鋼筆和一些記事的紙條，然後舉起雙手，向對方示意她準備好了。女兵一臉嚴肅地用兩手掃撫莉莎的肩膀、手臂內外、胸部、腰際以及大腿兩側，避免與她有任何容易惹人誤會或令雙方尷尬的眼神接觸。她轉身面對牆壁後，女兵依照相同的路徑走了一遍搜身流程，並要求她脫下軍靴檢查。

　　「好了。」女兵對道格拉斯回報道﹕「上校，這位沒問題。」

　　莉莎接過所有物品，步出變得愈來愈紛亂的辦公室，神情不禁凝重起來。她一路上盯著那份薄薄的文件，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是亞美斯特利斯大總統給她的一份宣言。

　　金格‧布拉德雷希望她見證焰之鍊金術師的殞落。

　　他希望她目睹革命烈焰熄滅的一刻。

　　一切於焉終結。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