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可算是阿文最不喜歡的時節了,不只是因為無法曬乾的衣服和難聞的霉味讓人鬱悶,還因為七歲那年,父親被雨季暴漲的河水給沖走,留下母親與阿文相依為命。
那時空氣中瀰漫著腐臭,阿文就站在母親身邊,卻覺得隨時都要失去母親,只能死命拉著母親的手。母親悲切地望著河水,忽然甩開阿文朝河水奔去,所幸被村民一把攔住,才沒讓幾乎發狂的她跳進河裡。
母親雖然沒有沉入河裡,但她沉入無盡悲傷與疲倦中,平靜而無聲的掙扎。阿文當時年紀還小,他能感覺到母親正一點一點下沉,但除了懂事與貼心之外,他無能為力。
十二歲那年梅雨季,淋雨著涼的母親在床上高燒不退、呼吸困難,胸口不時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響,藥石罔效,最終一口氣沒喘過來,撒手人寰。
「原諒阿母好嗎?」這是母親離開前最後一句話。
明明是萬物快速生長的時節,對阿文來說卻充滿死亡氣息。
為了排解雨季鬱悶,阿文這幾天都在埋頭整理花圃。他喜歡花草生命力旺盛的樣子,所以栽種的植物大部分都由他們恣意生長,只在必要時才簡單修剪枝葉。
今夜雨勢趨緩,阿文的好友--露生,手裡提著一瓶酒來找他聊天。
露生是幾年前從外地來的羅漢腳,說是羅漢腳卻又不似草莽出身,生得眉清目秀,還有股瀟灑氣質。雖然村人都說他舉止孤僻、行蹤飄忽,專幹些偷雞摸狗之事,但阿文覺得他其實知識廣博,有趣的很。
露生摘去斗笠,將酒放在桌上對阿文說:「幫我準備三個杯子好嗎?晚點有個小朋友會來。」既然露生這麼說,阿文便從善如流地拿出三個杯子。稍後兩人便坐在屋簷下喝酒,看著花圃隨意閒談,伴著雨中夜色好生愜意。
「我喜歡綠葉勝過花。」阿文忽然有感而發。
「哦?為什麼?」露生被這句話勾起好奇心,畢竟花兒盛開的美麗與香氣,通常更加討人喜歡。
阿文想了一下,回答道:「花開雖美,但花期短暫,凋謝時反而更讓人心酸。」
「的確如此。」
「我覺得綠葉更加耐看,雖然像花一樣燦爛地活著也很詩意,」阿文頓了一下:「但果然還是平淡的綠葉陪伴才更幸福長久吧。」說完,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想起家人了?」露生輕易看穿阿文的愁思,但這個問句實在煞風景。
所幸單純的阿文不會介意這種事,答道:「對啊,這種雨天更容易想起他們……你呢?都不會想家嗎?」
「不會。」露生回答得短促而無情。
雨夜有些涼意,喝酒正好暖身子,這酒喝起來清淡微甜,當中還有些香氣,阿文喝了一杯覺得胸中鬱悶減輕不少,又添一杯,並好奇問道裡頭加了甚麼。
「萱草。杜康能散悶,萱草解忘憂。」露生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不出他心中是否也有憂愁。
「你如果有甚麼心事,說出來或許會好些。」阿文勸道。
露生沉吟一會,說道:「我晚點要去老朋友那,若你願意,陪我走一趟吧。她喜歡熱鬧,你們倆肯定很合得來。」 「喔?好啊。」阿文沒多考慮便答應了。
隨著時間過去,酒的後勁湧上,阿文腦子已經暈呼呼的,竟然還哼起歌來。平時根本沒有機會聽他開口唱歌,得在這種時候方能聽到他的歌喉--實在不怎麼樣。
露生也不打擾他,逕自喝酒,等待著第三個酒杯的主人到來。
夜更深了,點點雨絲無聲落下。一道黑影飛奔過好幾戶人家的屋頂,若說那是隻貓,體型未免太大,若看仔細,便會認出那是一隻雲豹。
雲豹迅捷地竄過阿文家屋頂,縱身一躍,前腳剛落在稻埕上,忽然變成一個女人。
「露生伯伯您好。」女人嗓音低沉有力,語氣聽來有些急躁。她容貌大約三十多歲,濃眉大眼,眼中閃爍著火焰般的青色光芒。高挑身材穿著一襲金色繡紋的紅衣,襯得她臉色更顯蒼白,手裡拿著樸素木盒。
露生面貌看起來不過二十多歲,若是平時,阿文肯定會好奇為何這位大姐叫露生為伯伯,但此刻因為酒醉的關係,他並不覺得有甚麼疑惑。
露生勾起淺笑:「勒蘇妳來啦。」舉起那第三個杯子道:「來,喝酒。」
女人將手中盒子奉上,接過杯子一飲而盡後說道:「請您快點動身。」
「好吧。」見她沒有興致,露生便放下酒杯起身:「不知能否帶我的朋友同行?」
勒蘇瞥了一眼傻不隆咚的阿文道:「您不嫌他礙事就好。」說完走到距離他們數步之遙,取出菸斗靜靜地吞雲吐霧。
「先行謝過。」露生轉頭拉起阿文。阿文迷迷糊糊地站起身來,任由露生帶著他前進。
煙霧飄來,卻聞不到一絲焦味,反而是濕潤腐敗的氣味,讓阿文有些回神。他正感疑惑,卻見前方已是大片濃霧。
勒蘇帶頭走進濃霧,露生和阿文也跟上去。霧氣冰冷而濃烈,三人彷彿置身在白色的海中,只能勉強能見到一抹紅色身影,她走得極快,似乎沒想過後方兩人能否跟上。
三人走了好一陣子,連外衣都被溼氣浸透,才終於穿過濃霧,眼前所見已經不是原本村子。
此處地勢崎嶇,氣溫低許多,應該是來到某處山林。但見周邊皆是枯死腐朽的花木,空氣瀰漫腐臭,也無蟲鳴鳥叫,氣氛極為陰森。
露生望著週邊環境,臉色異常凝重。
一隻龐然大獸趴伏在前方不遠,旁邊有將滅的火堆。勒蘇不想讓火熄滅,趕緊過去添柴吹氣,把火又生了起來。
藉由火光映照,可以辨識出那獸有著淺黃色毛皮與格狀紋路,是一隻體型巨大,甚至大過水牛的雲豹。
露生先是幾秒的停頓,才換上平時笑容,走上前靠近豹耳朗聲說道:「芭里安阿姨,我來看您啦。」
阿文則是在一旁目瞪口呆:「好、好大的貓…好可愛……」這肯定是夢吧?
露生將阿文快要掉下來的下巴推回去,說道:「快向芭里安奶奶問好。」
「芭里安奶奶您好。」阿文也學露生那樣,靠著雲豹耳朵說話,此刻他心中盈滿對毛茸茸大動物的喜愛之情,呵呵笑的模樣看起來更傻了,一旁勒蘇鄙視地望著他。
大雲豹動了動耳朵,睜開沉重眼皮,露出一雙已經無法對焦的暗黃色眼睛,那眼球雖然混濁,卻仍閃著跟勒蘇相似的﹑極其微弱的青色火光,毛皮因為歲月侵襲而褪色,身軀也因為年老而難再活動。她嗅嗅露生又嗅嗅阿文,忽然來了精神:「露生?這些日子你都去哪啦?好久沒見到你!你帶新鮮食物來呀?」
「阿姨別說笑,我是來替妳治療的。」露生笑著回答,一旁阿文也跟著傻笑。
「嘿嘿,你才別說笑,這哪是什麼病,只是老了。」芭里安笑著笑著,愈發虛弱無力。
勒蘇聽到那句話不太開心,插話道:「奶奶別亂說,您肯定會好起來。」
芭里安又乾笑兩聲,明顯不信她的話,氣氛一陣尷尬。
露生打破沉默說道:「我先替您檢查吧。」他仔細檢查芭里安的眼耳口鼻,伏在身側聽她的心跳,芭里安都很配合,最後露生問道:「有哪裡不舒服嗎?」
「全身都不舒服,畢竟快不行囉。」芭里安似乎很喜歡開這種玩笑,一旁勒蘇散發出氣勢逼人的氣壓,眼中都要射出箭來了,讓阿文與露生芒刺在背,壓力很大。
露生趕緊轉移話題:「那麼最近睡得好嗎?」
「睡不好…老是做夢。」
「那我弄些好入眠的藥給您吧。」露生轉身去煎藥,火堆邊有些鍋碗,想必是勒蘇準備的。
只見露生打開布包,裡頭有一張蛇蛻和各種藥材,他揀了幾種丟進鍋裡。接著從腰間抽起一把匕首,朝著自己的左臂逕直劃開,霎時鮮血淋漓,但他眼都沒眨一下,將手臂舉到鍋子上。
這放血的舉動可嚇著阿文,他聽說過有人會以血入藥,但還是頭一次看到,慌忙上前卻不知道能怎麼幫他。
「沒事。」露生老神在在,將鮮血擠進鍋裡,然後熟練地拿出布條包紮。
阿文接手替他打結,順便好奇地看進鍋子,裡頭各式藥材和鮮血混在一起,看起來很噁心,不禁暗自慶幸喝藥的人不是自己。
「這是補元神的湯藥,你想喝嗎?」露生見阿文作嘔表情全寫在臉上,不禁調侃道。
「不了不了。」阿文慌忙搖頭。
而芭里安也饒有興致地看著阿文:「小男孩,也過來幫我抓抓脖子吧。」阿文一愣,眼神詢問露生。
露生手邊還忙著便隨意點頭。阿文神情一亮,歡天喜地替雲豹抓癢去,他早就想摸摸雲豹,因此抓得很是勤快,芭里安還舒服地打起呼嚕。
勒蘇神情複雜,看著阿文跟奶奶其樂融融,心裡似乎頗不是滋味,但也沒說甚麼,只是走到露生身旁等待。等了約莫兩刻鐘,藥終於煮好,露生在碗底放進揉碎的蛇蛻,接著才將湯藥舀進碗裡遞給勒蘇。
接過藥碗,勒蘇從口中吐出一顆珠子,那珠子呈現殷紅色,帶著濃重的血腥味。
露生見了便皺眉:「妳做甚麼?」
勒蘇肯定聽見了,但她只是別過頭沒回答,珠子落進碗裡,即刻便化在一塊,本來就汙濁的湯藥霎時腥臭難忍。
勒蘇端著湯藥,走到正瞇眼呼嚕的奶奶面前,阿文怕打擾她,停手退到一邊。奶奶瞧了瞧、嗅了嗅那碗恐怖湯藥,嚇得都炸毛了,把臉埋進手臂之間,像小孩似的不肯喝藥。
「奶奶,把藥喝完身體就會好起來。」勒蘇哄道,還仔細把湯藥吹涼,湊到奶奶低垂的頭前。
「奶奶喝完藥,我就可以繼續替您順毛啦。」連阿文也加入哄奶奶吃藥的行列。
芭里安終究是抬起臉,無奈喝下一口,湯藥入口時她忍不住皺起臉來,勒蘇又餵了幾勺,奶奶忽然一陣反胃,全吐在地上。
「啊……」勒蘇發出低呼,但也沒有責備或是不耐,只是替奶奶擦完嘴,繼續餵食僅剩湯藥,折騰好一會才總算喝完。而剛才吐在地上的湯汁處,已經長出幾株茂盛植物。
藥效似乎很快便發揮作用,芭里安多些力氣,這下能夠撐起上半身,眼神也較有光彩。
但露生仍是臉色凝重:「勒蘇,我有些事情要跟妳談談。」邊說邊回頭交代:「阿文,我跟勒蘇有些事情商量,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動。」說罷兩人到遠處枯叢中嚴肅對談。
阿文點頭待在原地,照約定繼續替芭里安順毛。芭里安精神好多了,對阿文是又瞧又嗅很感興趣,問道:「我瞧你不過是個普通人類,怎麼你見到像我這樣的猛獸都不怕?」
「若在平時當然怕啊,但這是夢吧?」阿文理所當然地說。
聽到這理由,芭里安先是一愣,隨後便大笑道:「哈哈哈!也好,你就當成是夢吧。」
阿文耿直的反應讓芭里安玩心大起,刻意說:「露生也真是的,把你這細皮嫩肉的孩子放在這,真不怕我一時嘴饞把你給吃啦?」說罷伸出舌頭舔了阿文滿臉:「是年輕的味道啊。」
忽然被舔這麼一下,臉上殘留的觸感及湯藥怪味讓阿文打了個顫,潛意識感覺生命受到威脅,驚恐地望著芭里安。
「唉呦!瞧你這傻不愣登的模樣,哈哈哈。」芭里安一掌拍在阿文肩上,差點讓他撲倒在地:「手別停下來,繼續順毛啊。」
「喔…好。」阿文連忙擦去臉上口水繼續抓抓,芭里安舒服地瞇起眼。
「你這孩子怪惹人憐,叫阿文是吧?」芭里安像個街坊大嬸似的開始話家常:「嗯,眼角帶痣,是不是常哭啊?」
「沒有。」阿文一口否定,但漲紅的臉出賣了他。
「你這反應就表示被我猜對了吧,哈哈哈,有甚麼關係呢?想哭就哭!憋著會內傷喔!」
「男、男兒有淚不輕彈……」
「唉呀,高興就笑、難過就哭,人生短短數十載,你可別跟勒蘇一樣石頭腦袋。」芭里安頓了一下,突然又自言自語地說:「我怎麼說起教來啦?明明我在你這個年紀時也老愛逞強,我竟成酸腐的臭老太婆啦!」她似乎因為這件事頗受打擊。
「奶奶別這麼說,我知道您是關心我。」阿文趕緊安慰她,但這話的確出自肺腑,畢竟他已無父母,若說這世上還有誰在乎他,大概就只有在他喪母時接濟他的阿秀一家,以及後來結交的好友露生。
聽到此話,芭里安難以置信,憐惜地看著阿文:「我這老太婆的囉嗦也能算關心?你這孩子沒少吃過苦頭是不是?」接著目光飄向遠處的勒蘇和露生道:「他們也都是苦命孩子,露生小時候身體虛弱,他母親四處找藥,所以把他託付給我照顧。」
阿文這還是第一次聽到露生過往,芭里安繼續說下去:「那時候露生總追著我,前前後後喊阿姨,天真爛漫的模樣我還記得呢。再後來,他被父親家族帶走照顧,現在變得獨來獨往、對誰都不信任。雖然隨著長大,性格本就會改變,但我總想著,若是我沒讓他走,或許他不會這樣……」
芭里安語氣自責,苦笑道:「但又說到勒蘇,以前也像你一樣,是個溫柔貼心的孩子,跟我一起生活的這些年,性格卻是越來越冥頑不靈……在我身邊或許也不怎麼好吧。」她歛回目光,忽然幽幽說道:「阿文,雖然我今日才認識你,但我厚顏無恥,想拜託你幾件事。」
聽到這麼突然的要求,阿文緊張地咽下口水道:「只要我能力所及,一定盡力。」
「我啊,希望你能對勒蘇和露生多點耐心。」芭里安緩緩道來:「勒蘇她只是需要點時間,接受我離開的事實而已。露生或許看來冷靜,但我知道他心裡也不好受。」
沒想到只是如此簡單的要求,阿文毫不猶豫點頭道:「好。」
「唉,你這孩子還真沒心眼。」芭里安舒了口氣,趴臥在地:「他們若像你一些,我就不會那麼操心。謝謝你聽我這老太婆的請求,我真的累啦。」
被誇得莫名其妙,阿文心中疑惑,但奶奶既然都累了,他便安慰道:「奶奶若是累了,那就睡一會吧。」說著還笨拙地抱抱她。
「不如你唱首曲子哄我睡吧?」芭里安忽然又提了個出奇不意的要求,阿文支吾一會,終究抵不住貓科動物的萌萌大眼睛,只得輕輕唱起小時候從母親那裡學來的搖籃曲。
隨著阿文幾首歌唱完,奶奶均勻的打呼聲成為另一種催眠曲,阿文也偎著毛茸茸大貓迷迷糊糊睡去。
芭里安氣息吹拂在地上,周邊土地緩緩生出綠意,阿文似乎在夢裡又聞到死亡的腐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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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枯叢這邊,談話不甚愉快。
勒蘇大概也知道露生要說什麼,心中已經築起高牆。
「妳要強留阿姨到何時?」露生嚴肅地問。
勒蘇撇過頭,不打算回答這問題。
見她不語,露生繼續說道:「即便是其他眾生的命加上妳的命,終究不可能留住她。妳已經耗損很多,別再勉強,這對她對妳都不是好事。」
「我已經沒有其他家人。」勒蘇固執地說:「無論如何我不會讓奶奶離開。」
「生死有命,妳盡力了。」
「不,我還可以做得更多。」勒蘇雙手握緊,那雙眼裡閃著青色火光。
看來那句勸說適得其反,露生無奈。他當然沒傻到認為講幾句無關痛癢的話,就可以說服勒蘇,但也小看勒蘇的執著,只能繼續道:「眾生皆有一死……」
話還沒說完勒蘇便插話道:「沒錯,眾生皆有一死,由我了結他們,再把他們的命拿來給奶奶續上。」這句宣告殺意側漏,讓本死氣沉沉的林子更添幾分淒厲。
「這只是讓阿姨無端揹上更多殺孽。」
「我才不管什麼孽不孽,若真有甚麼因果報應,就衝著我來!」
「妳或許很有決心,但妳難道看不出來她現在很痛苦?」
勒蘇一時語塞。
露生繼續道:「老實說吧,以阿姨此刻元神不穩、魂魄幾乎要散光的狀態,根本凝不住妳強加上的壽命。她之所以還沒離開,全是因為放不下妳,不忍心而已。」
這些字句戳進勒蘇心裡,讓她有些動搖,但隨即一咬牙道:「我就知道奶奶肯定放不下我!要補元神是吧?你的藥材都是些甚麼?我去找更多……」
「死亡不是靠我的藥或是強加生命力就能夠避免,妳更該放手讓她走。」
「少囉嗦!」勒蘇大吼,雙眼與口中噴出青色火光。
見女人幾乎要入魔,露生放棄與她爭執:「我言盡於此,藥方我會給妳,但妳若堅持這種做法,就別再來找我。」說罷拿起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不去看勒蘇倔強卻欲言又止的臉,寫完便轉身離去。
回到阿文和芭里安身邊,露生看到一人一豹睡得如此安詳,嘆了口氣道:「抱歉,阿文。」
濃重霧氣再次襲來,那頭連接著阿文村莊,這是勒蘇沉默地告別。露生搖醒昏昏沉沉的阿文踏上歸途。
他們離去後,勒蘇回到芭里安身邊,看著奶奶熟睡的面龐--奶奶很久沒有睡這麼好了,勒蘇臉上表情柔和許多,她躺在奶奶身邊,為自己輕哼起搖籃曲,又夢回小時候奶奶為自己唱搖籃曲的時光。
隔日阿文醒來時,只覺得昨天做了個可愛的夢,夢到甚麼不太記得,卻一整日心情都很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