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龍,會想到什麼?腦中浮現西方有翅膀的龍就不用再讀下去了。我是東方人,腦袋裡固執著傳統的形象,但那老式的腐味,又如行天宮的假檀香那樣令人吸了欲罷不能。
龍,是十二生肖裡唯一幻想出來的生物。屬龍的人如此特別,是天選之子女,這年出生保證往後飛黃騰達。但我不認為是迷信,畢竟大家都搶著這年生,同儕競爭激烈,自然也會比其他生肖生的人來得有企圖心。
在中國世世代代的王朝裡龍代表最高權力的象徵,所以皇帝穿的衣服叫龍袍。但是皇帝血緣的孩子雖然叫做龍種,卻不是得到權力的保證,反而是爭鬥宿命的開始。誰教龍身體是蛇,有著單性生殖的軀體,所以龍雖代表陽剛,但不代表一定是雄性。單性生殖是世代繁衍最強罩門,而生殖帶來繁衍,有繁衍就會擠壓生存空間,所以生殖與鬥爭完全是一體兩面的,就如同生肖屬龍,無力競爭的,下場可能比其他生肖還來得慘烈。
不管龍是由哪幾種動物組成的,最有趣的地方還是身體的蛇,因為蛇的神性與邪惡,生出來良莠不齊。俗話說一龍生九種,大概就是看穿龍的本質,有著強大的生殖本能,但不能保證優秀,所以說好聽一點我們是炎黃子孫龍的傳人,實際上誰分得清我們龍蛇雜處。你再也找不到哪一隻神獸身上有這種矛盾,譬如同樣是幻想並且由多種動物合體的鳳凰就沒有這種負面想像,鳳凰就是高貴、就是神聖。
不過鳳凰雖是神獸,也是生殖交配的神獸,但是很少淫穢的想像,目前只能想到伊藤若冲,還想不到別人。但龍卻可以有許多跨性別的想像,不勝枚舉。
譬如說風從虎、雲從龍,虎與龍在一起的成語常常配成一對。你說風虎雲龍意指同類事物的相感應,但我每每看到龍虎圖的展示,那四眼激越對峙,竟感受到雄性男男交媾的味道。腦中不禁想起一部描寫納粹時期的男同志片,身體不能交合僅能靠氣相融的高潮,應該可以詮釋我對龍虎圖的感想。
還有我們說做愛,古人隱晦的說法是說雲雨一番,而是誰在呼風喚雨呢,不也就是龍嗎。性愛時身體的交纏,我們說「交纏」又只有身體如蛇,這樣又長又彈性柔軟的軀體可以做得到。為什麼有這樣的神獸,又神聖,又猥褻呢。
神隱少女裡,當千尋坐在白龍身體上回想起當年掉落到小河中的那個場景,有一幕,簽尋的上半身看起來是裸露的,幾年來我一直想不透這點,但現在我有了穿鑿附會的邪念,不妨直白地說,我覺得那幕象徵少女與神(龍)的交媾,純潔無瑕未成熟的女體獻給河神的概念,不著痕跡的色情,的確如竈爺說的,是真正的愛情。
但龍雖是幻想中的生物,那幾千年的形象又是如此根深蒂固,不容一點侵犯的流傳下來,不能恣意而為。有句成語說畫龍點睛,我覺得非常貼切,畫龍的時候,眼睛是最為煩惱的,再細的鱗片還是龍鬚,都能以工匠的意志完成,但眼睛非常困難,畫小了沒有威嚴,畫大了好像漫畫,最後採用江戶時代繪師岩佐又兵衛的畫法,眼珠類似手裏劍的飛鏢的形狀,猜測或許是星眼的意味。
所以我喜歡畫龍,這真是一個可以追究下去的好題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