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走上五樓,來到最後一個房間,開門前,他反覆思量她會否在座位,終於開了門,一個人也沒有,只有狹小得呼吸都感困難的空間,他望了望她空著的位置,彷彿偷取得一點滿足,便安份的坐下了。旁邊的圍板高高的阻擋著視線,他恨它,更恨坐在他和她中間的那個她。
基於工程緣故,原有的工作間轉移至五樓,但對他來說,是次遷移等於將他和倩恩那一丁點微小的交流都毀滅掉。遷移前,倩恩的工作桌就在他旁邊,倩恩很美,他喜歡在工作期間偷看她的頭髮、穿搭,望望她開門外出,然後回來,還有足夠幸運的話,倩恩會遲走,他必定留至最後一刻,待工作間只剩下他倆,便對她說聲再見,每次看到倩恩望著他,他都感到很溫暖。他希望可以一直這樣,奈何天意弄人……
「啪」的一聲,門打開又復關上,接著是一陣芳香,飄到那空的位置上。他知道是倩恩回來了。新工作間的佈局異常突兀。三張工作桌連成一氣,電腦都是向著牆壁,另有一張工作桌劃開,電腦也是面向牆壁,正是他的位置。是不把他當成團隊一分子嗎?是孤立他嗎?或許是,但他不在乎,他只在乎能否每天都看到女神般的倩恩出沒,跟她碰個面,打個招呼。可悲的是,以現在的安排,莫說交談,連碰面都難。自搬上來以後,個多月了,他再看不見她每天穿什麼衣服,甚至她的相貌都變得模糊,他只憑一陣幽香辨別她,不知為何,每想到此,他都很想哭。
「這裡可以加張枱,這裡可以加個櫃。」高層指手劃腳的構思房內佈置,他卻為著倩恩而苦惱。倩恩開口說話了,不是跟他,而是跟旁邊那位好姊妹,聽說這個「好姊妹」是「世界女」,很懂得攀關係,倩恩會被她帶壞嗎?但他又可以怎樣?反正面都難見了。回想幾個月前,那句「你係度做野慣唔慣呀?」何其親切!又有一次,她難得穿牛仔外套,配上大地色系長裙,他讚嘆:「你今天很美,搭配得很好。」她友善的回應:「謝謝。」何其溫暖!尤其難得的是,在鴉雀無聲、陌生冰冷的赤地,二人竟心思一致,「我都覺啲人好奇怪,點解可以完全唔講野。」或許越美好的東西越易破碎,原來不說話已不算最壞,最壞是每天連見面打個招呼都不容易。
倩恩離開工作間,今天學校考試,她要負責協助監考。他看了看監考流程,臉上微微一笑。至十時二十五分,他提早步入倩恩協助監考的課室,終於可以一見女神了,但倩恩臉上目無表情,嘴裡冷冷的道:「你睇住計時器,再按住個 rundown 做就可以,仲有冇問題要問?」連球炮發的語句,上司教下屬的口吻,還有那副不知從何處來的眼鏡,都令倩恩剎那變得陌生,這是他認識的她嗎?稍一遲疑,門子一晃,倩恩已悄悄離開課室,只剩下他,雖然不是急步,但也未免太快吧!
回到工作間,倩恩已在忙碌,邊接電話邊打字,哪裡注意到他?他知道一切又如往常,四時半她就會在他身後離開,頭也不回,翌日他回來,或見一空椅子,或見她望著電腦出神,總之往日的溫馨、默契,再沒有然後……
「Damon,你可以幫我做呢項工作嘛?」某老師叫道。
他多麼想說他不是叫 Damon,但有用嗎?
在這裡,沒有作為人的存在,哪怕只是最基本屬於你自己一個人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