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燦爛時光會客室》第326集：火神為何流淚（上）：罹難消防員家屬悲憤要真相

整理／公庫記者洪育增

彰化喬友大火發生於6月30日晚間，火勢蔓延至隔（7/1）日凌晨才撲滅。這場歷時9個多小時的火警波及位於同棟大樓作為防疫旅館的「百香果旅社」，總計造成4死22傷。死者包括3名防疫旅館住客，以及彰化縣消防局東區分隊隊員陳志帆。

湊巧的是，今年5月台灣公共電視製播消防職人劇《火神的眼淚》引起許多關注，無奈該劇結束播映約莫一個月，彰化地區即發生喬友大火殉職案。綜觀台灣消防相關殉職事件與事故，究竟火神為何會流淚？何時能不再流淚？負責「救人」的消防員遇到危險時又有誰能救他們？喬友案家屬又有哪些訴求與想法？本集燦爛時光會客室邀請喬友案殉職消防員陳志帆的妹妹陳裔筑、消防員工作權益促進會理事兼北市消防員蘇柏憲，以及消防員工作權益促進會秘書長朱智宇一起來談談喬友案的相關發展。

時間回到6月30日晚間 義消家庭面臨陳志帆之死
回到喬友案當天，殉職消防員陳志帆的妹妹陳裔筑表示，自己長期在高雄生活打拼，事發第一時間他一如往常地在睡前把手機網路關閉。沒想到隔天早上起床，手機裡有許多通爸媽的未接來電，正感到困惑時他一邊打開電視，一邊接聽媽媽的來電，看著眼前的新聞快訊跑出喬友案相關字眼，他赫然發現新聞裡的喬友案殉職消防員即是哥哥，趕緊衝回彰化老家。

後來陳裔筑才知道，事發當時半夜兩、三點爸媽接到消防局來電，通知他們目前陳志帆正在醫院急救。而當爸媽趕到醫院時，醫院告知急救陳志帆無效，就這樣接著陳志帆的遺體一路從醫院再到殯儀館，時序也漸漸來到清晨五、六點。

客觀來說，陳家對於消防員相關業務內容相當熟悉，除了陳志帆擔任消防員，陳裔筑與爸爸也擔任民間義消，協助警消參與相關出勤任務長達10多年。陳爸是救生員教練，透過教學等相關經驗投入水域型義消工作。陳裔筑本身則是熱衷於照顧毛小孩，因緣際會下也透過訓練搜救犬的契機投身義消職務。

不論是義消或題消防員，隨時身處危險環境的情況，但陳裔筑強調，家人一開始只是想透過貢獻己身的專長回饋社會，才選擇在正職工作之餘擔任義消。基於貢獻社會、投入救災的熱忱，其實不太考量義消工作環境的危險。許多時候反而是直到消防員殉職案等問題發生，才會注意該如何預防並避免未來憾事重演。然而，沒想到喬友殉職案真實地發生在親人身上，陳裔筑也在治喪期間發表相關聲明內容，並參與消防員工作權益促進會舉辦的記者會等，盼能找出事發當天更多真相。

陳志帆為什麼沒有安全走出火場？ 家屬抽絲剝繭找真相：希望我們做的事能保障更多消防員
喬友殉職案事發後，為了避免心力交瘁的爸媽無法面對外界，陳裔筑主動擔任家屬發言代表。他屢次站在媒體鏡頭前表達訴求，並針對救災現場為何沒有「消防員兩兩一組」、「同進同出火場」等細節提出質疑。陳裔筑指出，事實上「消防員兩兩一組進出火場」的情況也有可能隨著火災現場的不同而有所異動。當時之所以提出相關質疑，也是因為消防局並沒有提供家屬完整的資訊。

尤其喬友大樓是地下3層、地上15層建築，一樓的新鑫馬電子遊戲場配合防疫暫停營業，六樓到九樓隸屬於百香果商旅，並在疫情期間作為防疫旅館使用。其他樓層過往也曾有業者進駐，但後續往往不了了之並呈現「半廢墟」狀態，未有業者繼續入駐使用。

面對喬友大樓較為複雜的狀況，陳逸筑強調，該起火災不是發生在單純的火場，火災所波及的範圍也不是單純的防疫旅館，尤其整起殉職案所涉及的層面相當廣泛，必須從政府部門如何通過相關審核並核發建照等過程，更仔細地深入探討。因此事發後，陳裔筑極力要求參與由彰化縣消防局舉辦的說明會，以及由中央內政部主辦的調查會。

陳裔筑提到，過往殉職案往往由地方消防局「球員兼裁判」主導相關調查，甚至可能拖延兩到三年才做出完整調查內容等，不但沒有辦法解決家屬心中的疑惑，甚至對家屬而言也是一種折磨。因此喬友案作為2019年《消防法》修法後，第一宗由內政部主導的調查會案件，他認為更應該確立相關標準與規範，避免未來憾事重演。倘若未來真的不幸再發生殉職案，殉職者的家屬才有更多保障。

究竟陳志帆當天為什麼無法安全走出火場？陳裔筑想依據己身的消防專業知識進一步找到更多答案。「尤其這是第一次由內政部啟動調查會，如果我們開先鋒讓體制與法律更完善，也能保護更多學長姐未來進出火場更加安全。」除了找真相，陳裔筑也希望透過實際參與相關調查的方式，進一步保護更多消防員。

歷年殉職案頻傳 家屬無論是否選擇站出來都是煎熬
針對歷年消防員殉職及勞動條件待改善，「燦爛時光會客室」第46集與第171集也曾進行相關討論。節目主持人管中祥提到，沒有好的勞動條件就沒有好的公共服務，尤其像消防員或醫護人員如果沒有較好的勞動條件，影響層面即是社會大眾的生活。

然而遺憾的是，近年消防員殉職案仍然層出不窮，究竟殉職者家屬如何調整心情因應憾事？甚至願意站出來面對媒體與社會大眾？消防員工作權益促進會秘書長朱智宇提到，從消權會紀錄的資料來看，約莫從1967年至今累計共有100位消防員與義消殉職。然而無論殉職的原因是火災本身，還是出勤時遭遇車禍等意外所造成，皆能發現國家整體公共安全仍有許多制度有待檢討與精進，「否則不會每一年都有消防員殉職。」朱智宇說。

他強調，並非每件殉職案的家屬都願意站出來堅持釐清真相，有些家屬沒有專業經驗，再加上殉職案帶來的衝擊過大，對家屬而言已是過於沉重的負擔，更無法花費心力釐清事件。甚至也有家屬從政府部門接收到「進行調查可能影響消防員撫卹」等說法，導致他們不願再進一步釐清真相。朱智宇以公視職人劇《火神的眼淚》舉例說明，劇中的科長與長官爭論是否要釐清殉職案真相時，同時也必須考量家屬是否願意承擔真相調查的結果。倘若調查結果發現殉職消防員個人有所疏失，又有誰能對家屬的撫恤負起責任？

「我們確實遇過有些家屬不敢追求真相，但是就算再怎麼迫於現實，他們還是無法瞭解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消防局究竟願不願意讓家屬知道整個過程？」朱智宇強調，尤其《消防法》修法前並沒有「調查會」等相關機制，導致部分家屬還要主動爭取參與調查等，甚至可能在調查過程中發現相關單位避重就輕論述調查結果，或者針對部分資料進行二次修改等。許多困惑與衝擊，對殉職者家屬而言無疑都是失去親人後的二次傷害。

朱智宇表示，大多數選擇站出來的家屬，其實最初想法即是想瞭解整起事件來龍去脈，為了爭取一個真相，接連地開啟了與社會大眾對話的空間並追求改革。對此，主持人管中祥認為所有殉職案必須提供一個「交代」給家屬，如果相關單位交代不清，不僅對家屬不負責任，也是對整體公共社會不負責任。然而回到喬友案本身，究竟政府部門到底有沒有給出「交代」呢？

能不能停止殉職案發生？ 消權會偕同陳裔筑提出三訴求
針對喬友案後續發展，消權會理事、北市消防員蘇柏憲也提到，消權會偕同陳裔筑召開多場記者會，主要即是三項訴求──真相、立碑、組工會。真相層面可分為中央與地方兩部分，目前彰化縣消防局已召開一場說明會，並針對喬友案做出案例報告等內容，也跟陳裔筑約定若有再討論的必要，可再召開第二次說明會。

至於中央的部分則是進度相對緩慢，蘇柏憲指出事發後內政部並沒有讓調查會各委員立即場勘，反而是事發間隔一周後才讓委員到現場瞭解狀況。甚至在委員場勘前，已有YouTube直播主闖入火警現場錄影，究竟現場相關證據是否受到破壞？消權會也提出相關質疑。

甚至關於調查會實際開會日期也是一延再延，直到8月3日才召開第一次調查會議，會中相關人員也對家屬承諾未來將會每兩周召開一次會議，盼能盡速釐清真相。而在「立碑紀念喬友案」的部分，目前彰化縣消防局表示會參考其他縣市的作法，仍未提出詳細的規劃內容。

至於「組工會」的訴 求，蘇柏憲強調每起殉職案件都無法以單一原因定調，造成殉職的原因有很多，可能是工時過長、消防員過勞、人力不足、缺乏裝備、現場指揮官制度等問題。因此「組工會」是解決問題的開端，可以讓消防員提出相關訴求逐一與政府協商，並進行改革，而非等到發生殉職案發生才正視問題。

然而礙於消防員屬於「公務員」身分，目前只有一般勞工與教師可依據《工會法》籌組工會，至於公務員僅能適用《公務人員協會法》行使結社權利。但在《公務人員協會法》第7條也特別規定，國防、安全、警政、獄政、消防及災害防救等事項相關者不得提出協商，這也導致消防員若想改善己身勞動條件與環境，完全無法向相關單位協商。

同時，《工會法》與《公務人員協會法》分別隸屬勞動部與銓敘部管轄，2017年到2018年期間，消權會也曾向兩大部會提出籌組工會的意見，但當時勞動部認為該議題牽涉公務員身分，應尊重銓敘部意見，銓敘部認為無權利針對《工會法》修法，僅能針對《公務人員協會法》調整相關條文。有鑑於跨部會之間處理「消防員組工會」議題有難度，因此日前（8/5）消權會也到總統府召開記者會，盼總統出面回應訴求，才能讓該議題有所突破。

節目尾聲主持人管中祥也以自身為例，身為大學教師雖然可以籌組工會，但是無法行使罷工權利，某種程度也是勞工權利被「斷手斷腳」的狀況。然而社會上正因為有許多勞工的勞動條件與環境不同，因此更需要開啟對話與討論的空間。下一集節目將會針對消防員歷年來的勞動條件詳細探討，究竟過了這麼多年，消防員的權利是否更前進一步呢？

【延伸閱讀】
2015年 《燦爛時光會客室》第四十六集：我在救火，誰來救我？
2017年 《燦爛時光會客室》第171集：缺人缺錢管好多 消防員捕蜂抓蛇為哪樁？

關於喬友大火你可以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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