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燦爛時光會客室】第419集｜開個玩笑不行嗎？玩笑可以成為歧視的藉口？
文 / 曾霈榆
接續《燦爛時光會客室》上一集討論台中一中學生以諧音梗作為園遊會攤位主題，遭外界質疑歧視原住民。近日，台大言論自由月及台大經濟系學會選舉也相繼出現歧視性言論，同樣引起社會反彈。在事件的討論中，有人認為是開玩笑過了頭，也有人認為是受到政治人物及台灣脫口秀炎上文化影響。本集《燦爛時光會客室》邀請南華大學應用社會學系教授周平，從「笑話社會學」討論究竟什麼樣的笑話會傷害到他人？嘲笑的分寸又該如何拿捏？
談「笑話社會學」 良性與惡性笑話的界線
周平教授在南華大學開設「笑話社會學」多年，從社會學的各種觀點檢視「笑話」的構成條件與影響。周平認為「笑」是一種社會互動，具有象徵意義，而「笑話」則是一種社會現象。「笑話社會學」探討笑話的功能，包括：強化社會凝聚力、弭平傷痛以及人際關係破冰等等，周平以著名喜劇大師卓別林為例，認為他的搞笑方式使當時被剝削的工人得到能量，同時也展現反抗性幽默，透過笑料批判難以撼動的權威。雖然笑話有正向功能，但周平也關注嘲笑他人缺點與慘狀的「優越性笑話」，他指出，只要兩者有關係，就會有權力、資源分配的不對等，也可能會透過笑話強化兩者間的關係。例如，嘲笑別人的弱點時會瞬間產生自我榮耀感，從笑話理論也發現，有些人是利用「笑話」打壓弱勢。
周平說，笑話具備三項條件，分別為：冒犯、良性、冒犯與良性同時發生。當冒犯的對象牽連至弱勢者時，冒犯將變成傷害，此類具傷害特質的笑話便成了「惡性笑話」。周平認為，年輕人在拿捏分寸時，可能將惡性笑話視為無傷大雅的良性冒犯，傷害到弱勢者。
需重視嘲笑的分寸與肯認的正義
近日學生在校園的歧視性言論不斷，台大學生會舉辦言論自由月布條週的活動現場，出現學生自製「火冒4.05丈」布條，歧視原住民學生。在台大經濟學系正副學生會長2號候選人政見發表中，又出現「舞會處男禁止報名，處女強制參加」、「LGBTQ與狗不得在會中辦打《傳說對決》」、「原住民、僑生、體育生入學名額減少」等歧視性言論。
周平認為，台大經濟系正副學生會長候選人其實是經過深思熟慮，將社會中最政治不正確的內容羅列而出，動機十分惡劣。而「火冒4.05丈」布條的案例，則利用暗喻表達對原住民升學加分的不滿，這可能是「歷史知識的無知」，只看見升學分數計算制度的不同，卻忽視此規定的歷史淵源。
回顧笑話在台灣的發展，解嚴後，言論自由空間變大，各種類型的優越性笑話開始出現，不過民眾也開始學習自由、民主、不傷害的核心價值。該如何界定良性與惡性笑話的界線？周平認為，當笑話涉及取笑弱勢者時，基於尊重與關懷，在台灣會被視為惡性冒犯。然而，在中國的情況大不同，周平觀察到民眾可以盡可能地嘲笑弱勢者，卻無法影射強勢者，前陣子才有脫口秀演員被指影涉解放軍是狗而遭重罰。
周平提醒，嘲諷分寸的拿捏依當下情境而定，界線由主體間共同判斷。笑話若不是自我解嘲，當攻擊對象為種族、膚色以及宗教等有差異的「他者」，且他者並未在場，難以反駁時，這類笑話恐觸碰紅線。他指出，當代社會有「肯認的正義」，能肯認社會中因資源分配及歷史因素處於相對弱勢的群體，給予更多的尊重與資源，這樣的默契也應進入笑話中，不應開不在場的弱勢他者玩笑。
關於自嘲的案例，周平以潮州土狗的歌曲〈50元的檳榔〉為例，當中「五十元的檳榔加上小米酒」、「原住民的山豬就是gogoro」等歌詞，皆為原住民對自身刻板印象的自嘲，曾受質疑原住民的自我貶低會加社會的深刻板印象。不過周平認為歌詞的留白在提醒漢人不該用刻板印象看待原住民，同時牽涉社會解讀的素養，除了搞笑的人外，能否接受無傷大雅的冒犯，大眾鑑賞笑話的解讀功力也是民主社會需學習的地方。
周平舉另一件自嘲的案例進一步說明，當年美國副總統拜登曾邀請脫口秀演員黃西至白宮表演，嘲笑歐巴馬太能幹了，導致拜登「沒事能做」。這則笑話看似在攻擊拜登，卻讓拜登捧腹大笑，周平解釋，具攻擊性的笑話在有雅量的情境中，容易使聽者接受，也凸顯出社會的多元包容，能接受一定程度的攻擊笑話。
多元文化教育的失敗 學生反抗性的幽默
周平指出，「笑」是人類原始的能力，小孩間會發展出「玩笑關係」，藉由互相開玩笑逗笑彼此。此外，當小孩感受到社會加諸在他們身上的規範後，也會讓小孩發笑，周平舉例，當小孩在學習正確大小便時，最喜歡的笑話皆和排泄物相關，這樣的現象反映出小孩正反抗社會對他們的規訓，進而產生愉悅。
周平將上述例子套用在學校的公民教育與多元文化教育課程，當課程設計無趣，甚至將內容變成考試科目，學生便會把這類課程看成「大便」，因此故意開玩笑，展現具反抗性的幽默。周平認為，目前多元文化教育是失敗的，學校多將其視為智育或道德教條，真正的多元文化應該了解傷痛，而非只是舉辦幾場異國美食秀或異國服裝秀，便自認了解多元文化。
主持人管中祥認為，當學生對教學方法不滿時，點嘲諷、反抗的是教育體制或教學方式，開具權勢者的玩笑，而非回過頭來嘲諷已受到傷害的人，當幽默方向轉變時，否則就會是「個人責備論」或歧視弱勢族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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