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珠身無分文了。茶飲店競爭激烈,嚴重虧損的狀態下,月底結束營業,她毫不同情──她是最早被裁掉的員工之一。
非法打工不好,但是她實在沒辦法。她穿上一件式洋裝去面試,這是她最正式的服裝。
地下室裡,一層層的,搖曳著暗黃燈泡,真珠開始掃地,灰塵厚厚的淤積,少說有一公分,她放棄了,只能把灰塵大致掃掃,實在太髒,又不見天日。鐵製的階梯,真珠上上下下的工作,聽起來像隻巨獸,迷路轉圈找尋方位。另有些木製梯,水泥梯,上下走動,發出喀隆聲,幸好無蟲。以濕度言,這處可說是極度乾燥。
沒多久,主管說可以離開。
是夜,在真珠的打掃過的地下室,她引著一群人一個一個到主管指定的地點,放風吹,那個夜裡,真珠還不是什麼核心人物,她看著人魚貫從眼前走過,失去了記憶。
幾周過去,真珠又接到工作,這次不在地下室把風,在房子正門,那裡特別加高,看來好幾尺,一群工讀生裡面,全部三十而立,皆著一件式裙裝,真珠推著其中一個女生的屁股要她上去,她轉頭對著真珠齜牙裂嘴,卻只得爬梯上去,真珠記得她洋裝的款式,黑底白點V領A字。
時候到了,開放入場,來了兩個女人,他們也穿一件式的短裙洋裝,分屬印度與越南,正要讓她們爬梯,主管以手勢阻擋了真珠,指了另一處屋上的磚瓦,她發現那裡技術性鑿開一方人可通過的矩形,但低得多,她輪流推著那兩位外國朋友的屁股上去,外面又來了四位,兩位被排到地下室,另外兩位也被引導進來,不知去哪個天窗。
自然而然的,真珠好像想起什麼特訓,知道什麼該做,什麼是禁忌,來訪的,在真珠的眼裡慢慢爬上天窗,然後像氫氣球一樣飄到夜空,接著輪到真珠,被消除的記憶湧來,第一次飄在夜空是上次。從地下室的秘窗去的。
上空的時候,眼睛閉上,輕輕的,全身放鬆,讓高處的氣流帶著你遊蕩,接著任憑飄搖,耳朵在空氣的洋流裡,據聞能聽見真正的寧靜,那是一種科學可探的頻波,這次真珠聽到中國古風,是琵琶。
她心裡不免害怕,有人因為上空的時候,氣流突然增強而開眼,妄想離開,不停地遊著,忘卻肌肉僵硬時,身體無法融於風,摔落而亡。有人則是被那股頻波帶走,忘情而不知飄落何方,但他們遲早要醒覺。風之洋流捲起玄風,風浪裡不再是自己;外表成為飛鳥與魚。
天際的飛鳥和魚是人們可肆意獵殺的目標,飄於風卻現於世。人們不相信,飛鳥或魚是人類所變,只稱是妖。
真珠決定不幹了。她完全不想為了錢做出這樣的事。
在一片雲海裡,必然許多人有去無回,有人因為享受了一時之快,一而再三不再復返。有人決定好好活著,不自覺地勸人停止補獵。
空氣洋載人,亦可覆人,靜謐的夜危險重重,次聲波穿梭其間,真珠始終不敢睜開眼睛,卻仍依稀看見,人懸浮期間,碎成蟬翼的粉紅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