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好冷好冷,冷成這樣真是要命啊。是吧?爺爺。爺爺和我認識那天也很冷呢……
那天,我快餓死了,就算是橡實也好,我滿山遍野地找尋有沒有掉在地上的橡實,從隔壁村上山,又順著羊腸小徑往下找。我跟別的狗不一樣,鼻子天生就不靈光,無法聞出食物的味道。無奈滿地枯葉,花草樹木都枯死了。
猛一看,前方的草叢裡有動靜。我還以為是熊,繃緊身體。結果從草叢裡走出一個男人,衣著破破爛爛,臉色灰敗得跟土沒兩樣,頭髮似乎已經好幾天沒洗了,滿是污泥。
「我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肚子好餓啊……」
我對那個人說。任憑我再怎麼想跟對方溝通,聽在人類耳中應該也只是汪汪亂叫,沒想到—
「你才三天,我已經五天沒吃飯啦!」
男人居然如此回答。
「你聽得懂我的話?」
「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從以前就聽得懂動物說的話。只不過,你跟我要吃的也沒用。唉……再一次就好了,真希望有生之年能再吃一次滿滿的白米飯啊。」
男人望向山腳下。荒煙蔓草的縫隙間,隱約可見形狀有如一只碗倒扣的丘陵與河流。河上有座看似十分堅固的橋,對岸貌似村落。
「今天不知怎地好熱鬧。主公方才也經過這裡,大概是有什麼祭典吧,說不定能分到食物。」
「你不去嗎?」
「我不能過那條河。你自己去吧,走吧。」
我覺得他很可憐,只得逕自下山,走向那座橋。那是一座很氣派的橋,散發出簇新的木材香。我不禁心生期待,對岸或許是很富庶的村落。走著走著,耳邊傳來許多人聲。破舊斑駁的圍牆裡有座古色古香的寺廟,或許真的有什麼祭典?走進廟裡一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寺廟裡好幾棵櫻花樹,其中一棵盛開滿樹的櫻花,但明明正值寒冬。
聞風而來的村民看著櫻花,歡聲雷動。
「哇哈哈!太神奇了!太驚人了!」
主公身騎白馬,穿著體面尊貴,仰天大笑。就連伴遊的侍從、女人,乃至於衣衫襤褸的村民們也都手舞足蹈地鼓掌歡呼。
「再來一次,請看仔細了!」
有個老爺爺手腳俐落地爬上旁邊的枯木,扯著喉嚨吶喊。老婆婆站在樹下,憂心忡忡地看著老爺爺。我很好奇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混在人群中偷看。只見老爺爺站在粗壯的樹枝上,從夾在腋下的竹簍裡抓起一把灰,撒向枝頭。
「枯木開花吧!」
語聲未落,枯萎的樹枝已然開出櫻花。看的人無不大聲喝采。我也忘了飢餓,看得出神。老爺爺在那之後又讓好幾根枯枝開出櫻花。盛開的不只櫻花,每當老爺爺把手伸進竹簍裡,因為動作太大而飄散出來的灰落在櫻花樹下的草叢,也讓蒲公英或三色蓳開出花來。我覺得眼前充滿了春天的氣息,胸口變得好溫暖。
「很好,很好。能在寒風刺骨的日子看到這麼有趣的畫面,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主公說道,將老爺爺叫到跟前。
「老爺爺呀,你值得嘉獎。我會從城裡派人送來金銀財寶,敬請期待。」
「謝主公恩賜!」老爺爺叩頭謝恩。主公興高采烈地一路喊著:「太神奇了!太驚人了!」與侍從一起打道回府。村民目送主公離開,圍著老爺爺,七嘴八舌地為他高興。還有個蓄著落腮鬍,看起來很可怕的人拜託他:「可以請你來我家,讓祖先留下來的棣棠開花嗎?」
這時,我才想起肚子還是餓著。不過,我已經知道該去哪裡蹭飯吃了。我猜老爺爺收到主公的賞賜後,應該會設宴款待親朋好友吧,或許也能分一杯羹給我。於是我跟著老爺爺回家。老爺爺家門口有一棵松樹的樹樁。我先去別的地方晃晃打發時間,到了晚上,又回到門口有松樹樁的家。
可惜事與願違,屋子裡靜悄悄的,並未傳來宴席的歡飲高歌。就在我覺得奇怪的時候—
「小白?是小白吧?」
聲音從後面傳來,回頭看,老爺爺居然就站在我身後,懷裡還捧著一把枯枝。
「你回來啦。」
老爺爺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我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但我不想錯過可以飽餐一頓的機會。於是我「嗚嗚」地低吟,頭在老爺爺的腳邊磨蹭。這是貓咪常使的心機。老爺爺推開拉門,朝裡面喊:
「老太婆,小白回來了!今天真是太幸運了,不僅得到主公的歡心,小白也回來了。」
「你在說什麼呀?怎麼可能。」
身形嬌小的老婆婆從屋子裡探出頭來說。我想起來了,白天老爺爺爬到樹上的時候,這個人確實一臉擔心地在樹下守著。老婆婆看到我,「哎呦喂呀」驚呼一聲,但神情顯然比老爺爺平靜許多。
「真的好像小白。可是老頭子,你仔細看。這孩子連尾巴都是白色,但小白只有尾巴是黑色。」
「我瞧瞧。經妳這麼一說,確實是這樣沒錯。」
老爺爺一臉遺憾地嘟囔,但是看到我的臉,又展顏而笑。
「你餓了吧。進來,我給你飯吃。」
「老頭子,你人太好了。」
老夫婦讓我進屋。
「老太婆,妳看看妳,草鞋又隨便亂脫了。像這樣整齊地朝外側放好,下次要出去的時候就能輕鬆套上。」
老爺爺把剛砍的柴放在沒鋪地板的角落裡,拿起老婆婆朝向屋內的草鞋,將鞋尖轉向門口放好。
「不愧是老頭子,真是一板一眼。」
「大家都這麼做呀。」
還幫老婆婆把草鞋擺正,老爺爺真體貼啊。老爺爺進到屋子裡,把自己比老婆婆大一號的草鞋也放好,走向燒著地爐的室內。我知道人類不喜歡我這種骯髒的動物進屋,便縮在沒鋪地板的玄關角落裡。這時—
「怎麼啦,待在那裡會冷喔。」
老爺爺走回沒鋪地板的角落,抱起我,把我抱到地爐旁邊放下。不一會兒,老婆婆在我面前放了一個碗,碗裡裝滿拌了湯汁的飯,我狼吞虎嚥地大吃起來。
「好吃嗎?這是老太婆從後面田裡採收的蔬菜做的飯菜。說是這麼說,但老太婆根本分不清是什麼蔬菜,總之全部切碎了,與麥飯一起煮。」
「可是老頭子還不是每天吃得津津有味。」
「這倒是,畢竟是從我田裡採收的農作物,什麼都好吃。」
兩人相視微笑,真是一對感情融洽的夫妻。我也吃飽了,身心暖和起來。
「喂,茂吉!」
門被推開,有個目露凶光、身材削瘦的老爺爺氣沖沖地闖進來,大聲咆哮。
「這不是太作嘛。」
「你今天搞什麼鬼?」
「你指哪件事?外面好冷,先進來再說,順便把門關上。」
「哼!說好的賞賜呢?每次都只有嘴巴說說而已。」
這麼說來,我才發現屋內確實沒有主公的賞賜。
「再過一陣子就會送來了,別擔心,太作。我會再把收到的賞賜捐給村子。這次我打算在倉庫裡多存放一點米糧,做好歉收時的準備。可以嗎?老太婆。」
老婆婆雖然被太作爺爺嚇住,仍訥訥地點頭,同意老爺爺的提議。太作爺爺一臉自討沒趣的模樣。
「你真是個老好人。算了,隨便你。快把灰還我。」
「你不是說可以讓我帶走嗎?」
「那些灰本來就是用我們家的灶燒出來的灰。你藏到哪裡去了?還給我。」
太作爺爺直接穿著草鞋踩進屋子裡,對老爺爺大吼大叫。我正想給太作爺爺一點顏色瞧瞧,老爺爺先我一步站了起來,掀起蓋在角落的布,底下是白天看到裝著灰的竹簍。
「還你。」
「你用了這麼多,好浪費。」
太作爺爺一把搶過老爺爺遞給他的竹簍,怨聲連連地走出去,然後回頭瞪了我一眼,臉上浮現冷笑。
「你又養這種髒兮兮的狗,真是特別的愛好。」
門「砰!」地一聲關上。
「真是個自私自利的人吶!」
一直擔驚受怕地坐著的老婆婆抱怨。
「別氣了,就算是那種人,偶爾也會說點好話。」
「什麼好話?」
老爺爺的眼角笑出了魚尾紋,溫柔地看著我。
「他說我要養這隻狗,你願不願意當我們家的狗?」
我精神抖擻地「汪!」了一聲。老爺爺和老婆婆用熱水仔細地幫我洗過澡,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恢復了雪白的毛色。
那天晚上,老爺爺讓我一起進被窩裡睡覺,對我說了許多關於以前養的那隻狗—小白的事。太作爺爺也出現在他的敘述裡,而且是以很過分的方式登場。
對了,因為是繼小白之後養的第二條狗,所以為我取名為次郎也是那天晚上的決定。
(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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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柳碧人/插畫:五月女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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