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少時曾在越州待過幾年,也與儺巫打過交道,本事好壞,相差甚遠。」曹伯舒笑道:「若京師能找到有本事的儺巫,不知張大哥要怎麼帶他找這黑火的由頭?」
「這黑火是跟著半夜的火災來的。」張千笑了笑,道:「怕是得和火災的事一起查。」
「萬事總有個因由。」曹伯舒問道:「京師的火災燒了兩個月,不知兩個月『之前』,這一帶可發生過什麼怪事?」
「嗯,這個呀……火災之類怪事倒是沒有,倒是有個寡婦在火神廟裡一頭撞死……」張千拿一個燒餅夾了羊肉,往嘴裡送,那餅像是有點乾,他嚼了兩口,仰脖子喝了一大口酒,連酒帶肉和餅囫圇吞下,方又續道:「有人說,京師這幾個月走大水,就是這寡婦冤魂不散,不過她都死了快半年,怕是扯不上邊吧。」
他又喝了兩口酒,清了清喉嚨,道:「火災之前的事得去問江祿添,他是那一帶的保正。」
這話說得輕描淡寫,曹伯舒卻隱約覺得張千隱瞞了什麼,不過他也知道,張千這樣的老江湖,若非他自己想說,絕不會透出半點口風,當下暗暗記下火神廟寡婦與保正江祿添之事,又問:「張大哥可知今晚什麼地方有熱鬧可看?」
「熱鬧?這得問問李兄弟,看今晚哪裡要走大水了。」張千老實不客氣地大笑起來。「李家兄弟想知道曲三的事,不如去見他一見,看他是真撞了鬼,還是裝瘋。」
「他在什麼地方?」
「真武觀。」
「真武觀?」「真武觀?」曹伯舒與李應不約而同地重述了一次這個地名。
「真武觀離火神廟不遠……」李應皺著眉頭,對張千道:「曲三就是在火神廟出的事,你們怎麼把他送去那裡?」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張千打了一個酒嗝,之後道:「曲三回家之後,逢人便打,他哥曲大成去攔他,差點沒被打死。就在這當口,真武觀的小哥跑到曲家去,說他願意收留曲三,把人治好之後再送回來。他娘的,要你是曲大成,你送不送?」
曹伯舒略一沉吟,問道:「這位真武觀的小哥又是誰?為何要收留曲三?」
「真武觀原是大理寺卿王劭政的家宅,大約十年前吧,把這處宅子捐給一個自稱真武道人的牛鼻子老道做了道觀。」張千揮了揮手,催促其他兩人動筷子。「老道原本帶了兩個徒弟,大的那個眼下二十好幾,常到王家走動;另一個是個女孩,比大徒弟小幾歲,打小就穿男裝,真武觀裡外都是她在打理。老道幾年前又收了個小徒弟進門,當年是個十來歲的男孩子,現在也十八九了。這個道觀不受布施,也沒見他們替誰打醮禳災,師徒幾個到底做些什麼,沒有人知道。不過,已經好一陣子沒人見過那個牛鼻子老道了。」
「你說這真武觀的大弟子常到王家走動?」曹伯舒問道:「可知名姓?」
張千瞅了他一眼,道:「姓什麼不知道,道號叫長春子,他和報恩寺的住持羅什有交情,這幾年和大理寺的人走得很近,有人見過他和大理寺左少卿徐長君在會仙樓喝酒。」
曹伯舒若有所思地嚼著豆腐,又問:「收留曲三的小哥是哪一個?」
「是前幾年進門的小徒弟。」張千道:「這孩子有來頭,輕忽不得。」
「哦?」
「有人見過他在大街上喝斥鎮南王府的家奴。」張千喝了一口酒,挾起一塊燒魚。「這鎮南王府家奴的氣燄可是眾所皆知,不過碰上這位小哥,卻一聲也沒敢吱,回頭就跑了。」
聽到「鎮南王府」四字,曹伯舒心中一動,問道:「這位小哥和鎮南王府有關係?他叫什麼名字?」
「也是不知姓名,道號叫無什麼的。」張千道:「真武觀的牛鼻子確實有點本事,教出來的徒弟或許真有把戲可耍。」
「嗯……」曹伯舒沉吟了一會兒,之後又問:「曲三狀況如何?知道嗎?」
「這也不清楚。人抬進去之後,真武觀就不讓進,曲大成去看過兩次。真武觀的小哥說是給曲三和唐君良點了安神香,全都睡得很沉。」張千朝地上唾了一口。「究竟真睡假睡,誰說得準?」
「沒溜進去瞧過?」
聽了這個問題,張千與李應不約而同地停下了筷子和嘴,交換了一個眼色。
「怎麼了?」曹伯舒問。
「我說過,真武觀的牛鼻子有點本事。」張千道:「你想溜進去,是行不通的。」
「哦?」
「真武觀最近晚上常有風鈴亂響,北十七鋪有個叫俞雙賢的,練過幾日輕功,撂了話說要翻牆進去瞧瞧……」李應的表情有些尷尬。「他說,他明明是站在牆外往牆內翻,腳落地的時候偏偏就還是站在牆外,試了三五次,都是如此,最後他怕一個弄不好翻不出來,再也不肯試了。」
「有這等事。」曹伯舒忍不住想起月前在富春茶樓的事來。
「這牆我親身翻過,李兄弟說的是真話。」張千突然正色對曹伯舒道:「今天這桌酒菜算在曲三他哥曲大成帳上,如果您進得了真武觀,還請務必看看曲三還有救沒有。」
曹伯舒一怔,隨即想起方才和阿碩一同上菜的黑面男子來,苦笑著點了點頭。
張千笑了笑,之後起身伸了個懶腰,摸出一支細柳枝咬在嘴裡,對李應道:「李兄弟,我這便先走了,明早得去找那位曹統領辦事呢。他娘的,他可別今晚就燒死了才好。」
「張大哥。」曹伯舒叫住了他,笑道:「你要找曹統領,往城南的富春茶樓去便是。另有一樁,可別去早了,過午再去不遲。」
張千「嗐」地一聲笑,算是應了,之後便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