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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記‧陰陽 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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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城隍廟,獄所。

縮在眾鬼雜沓的都城隍牢房中,鎮南王世子司徒弘手裡抱著一隻毛色雪白的貍奴,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茫然。

他來到這裡多久了?兩個月?還是三個月?一開始他無事可做,還約略數算著日子,但自他來後,牢內舊鬼未去,新鬼卻與日俱增,最近更是擁擠到幾乎沒有迴旋餘地,這讓他日以繼夜煩躁得無以復加,也就再也沒有心思去記日子了。

他低頭看著懷裡的貍奴,無巧不巧,牠抬起頭來,睜著那雙翠綠色的眼睛,「喵」地叫了一聲。

「雪兒。」他喚了一聲,將貍奴抱緊,只覺得心頭不再空落落地荒蕪一片,像是抓著了什麼實物一般。

他在陽間也養了一隻貍奴,同樣通體雪白,名字就叫小白,但小白的雙眼顏色不同,右眼藍,左眼綠。他在牢中初見雪兒時,原本還以為是小白跟著他來了陰間,看了眼睛才知道不是,便給牠取了雪兒這個名字。雪兒不大理會旁的鬼,但初次見面便跳到他胸口上窩著,像是知道他喜歡貍奴一般,這點倒是和小白一模一樣。

如今這都城隍廟的獄所之所以鬼滿為患,據說是因為都城隍和幾位主事判官調任,導致人事紛亂,這些原本應押往一殿候審的鬼犯無從解送,只能如同貨物一般塞進獄所裡。但這些都是獄所鬼差私下的牢騷,真假難辨。

牢中眾鬼都對自己的死因如數家珍,但不知為何,司徒弘對自己的死因有些說不清楚,只記得有隻清瘦的手半夜陰森森地扣上咽喉,將自己扼死。但那隻手從何而來?為何而來?他卻始終想不大起來。

每次想起那隻手,他雖然不想哭,眼淚卻流個不停。

說來奇怪,他在死後記得最清楚的事,不是自己的死,而是很久、很久以前,母親過世的那個雨夜……

當日父親驚駭的表情、母親衰頹的病容、房中斑斑點點的血跡,甚至床帳上所繡的纏枝牡丹、打了梅花絡子的金色流蘇、香爐裡薰著的蘇合香……還有那把刀,那把沾滿了血的短刀,都彷彿昨日才發生一般,歷歷在目。

想起那一天,司徒弘忍不住又開始微微發抖。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大概有十年了吧,他不想細算。

明明是十年前的舊事,為什麼──為什麼在連自己為什麼死了都記不清楚的現在,卻如此鉅細靡遺地回想起來?

整件事的最後一幕,是阿廣的尖叫聲。

司徒弘的右掌側緣有一道不連續的半月形傷痕,這是當年母親身死之際,他用兩隻手拚命捂住弟弟的眼睛,司徒廣掙扎時在他手上咬出來的。他一度想方設法要去掉這道疤,但岑太醫說沒辦法復原如初,只能盡量讓疤痕變得淡些。

「來了,來了。」一個離他很近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回想。

「來了嗎?」「當真來了?」「來了。」好幾個聲音從牢中各處響起。

一陣陣竊竊私語漣漪般地在獄所當中傳開,一時間,所有的鬼似乎都往司徒弘這裡看來。

司徒弘突然意識到,自己此時正緊貼在牢房的一扇窗下──這些鬼看的不是他,也不是雪兒,而是窗外的東西。

鬼牢沒有柵欄,四周都是魂魄無法穿透的厚實牆面,只在兩面相對的牆面留了幾道縫隙,其中三道算是「窗」,開在外側牆壁近屋頂處,約兩指寬,一尺高,看出去是一片荒涼的樹林子;另一道算是「門」,開在內側,位於眼睛的高度,約四指寬,三尺高,牢中諸鬼便是從這道門塞進來的,從這門看出去,是一道長廊,兩側各有三間牢房。

此刻的司徒弘便是讓這鬼牢中的其他鬼民層層擠兌到屋頂上倒吊著,整顆頭倒懸著,兩隻眼睛湊在其中一扇窗前,手裡緊緊地抱著雪兒。

最近獄所外邊似乎是出了什麼事,在這些無事可做的牢房中掀起了不小的波瀾,不過司徒弘是世家子弟,向來目無下塵,不與牢中眾鬼交接,其他鬼做些什麼,他也沒半點興趣。因此,雖然牢內有許多閒言閒語,他也只知道外頭似乎來了隻怪鳥,其他事就不清楚了。

司徒弘還沒來得及回頭,牢中眾鬼已然一擁而上,往他所在之處擠了過來。司徒弘的身體向上一浮,之後某個鬼搡了他的頸子一把,他的頭便從窗子的縫隙當中往前推出去,整個變了形狀,原本上挑的眼尾拉得很長,看起來像個滑稽的人偶。

不過他的頭再怎麼推也只能推出去大約一尺,之後就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再也沒辦法前進。

他懷中的雪兒躁動起來,但被擠兌得動彈不得,只能貼著他的手掌發出微弱的叫聲。

此刻那扇小窗中擠滿了眼睛──身體沒過去沒關係,頭沒過去也沒關係,只要有一隻眼睛湊在窗前就行。不知幸與不幸,司徒弘鼻子以上的半張臉被壓到最前面,額頭上還壓著兩隻不知是誰的眼珠子。

還好他已經死了。鬼的形體飄緲,如水一般可以變易形狀,要是他還活著,這樣的擠法可是會出人命的。

他才暗自慶幸,眼前的黑暗中有道火光自林子邊緣橫穿而過,在他身後引發一連串的讚嘆。

「那是煙花嗎?是煙花吧!」「那火球會動!」「這團火這樣亂竄,會把林子燒光吧?」

「是火鴉。」一個蒼老的聲音十分肯定地說:「你們仔細瞧瞧,那是隻鳥呀。」

這個老人的聲音司徒弘倒是識得,那是石老頭,生前在京裡當差,在這間牢房還算寬敞的時候就來了,平時總愛抓著其他的鬼說個沒完,司徒弘當時也被他磨著聊了好久。不過後來牢房越來越擠,石老頭每天都找得到新來的鬼魂聊天,就很少來搭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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