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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遙遠的妳:
很想見妳。這句話每天都想對妳說,但也僅此於想說而已,卻未曾真的說出口。妳在遙遠的國度,旅行過了幾個國家──澳洲、日本還有美國。不知道妳會帶哪些故事回來找我?想聽妳說著,彷彿自己也去過了那些地方。透過妳的眼光看著世界,想像著妳遇見了哪些人,體驗了什麼奇妙的事情。我想要站在妳的身旁,想看著妳追尋這些的背影。
有時候覺得人生也許就是如此,像是被關了好久的囚犯,然後放到社會上。有的人感到迷惘困惑,有的人卻已經知道自己要做些什麼。我從不覺得迷惘,卻因為想到將會與妳分開感到害怕。不是像籠中的小鳥般,幫妳綁上腳鍊,而是想參與著妳的生活,就像那些我們在一起的時光。仔細想想這是多麼簡單,卻又是多麼難的一件事。因為無論如何,我終將會失去妳。人到最後不就是會孤獨死去嗎?即便有妳最在乎的人在身旁,最終還是要獨自面對死亡。我不是個勇敢的人,甚至十分懦弱。
如果有天妳聽見我的噩耗,妳會傷心嗎?會悲痛欲絕地來見我嗎?
雖然這是個很自私的想法,但想看著妳在我冰冷的遺體旁,說著曾經錯過多少妳沒參與到的時光。由於我狠不下心,於是又活過來,抱著妳說,妳要我回來,我就會回來了。雖然聽起來可笑,但我是真的這樣想過。
妳會願意抱著我早已腐爛的屍體哭泣嗎?我不介意妳直接把我塞進箱子裡,雖然過海關時會被盤查,但我想要跟妳一起旅行。如果肉體在那,我的靈魂也會跟到那去。
Don't change your name,Keep it the same(請你行不改姓,坐不改名)
For fear I may lose you again(因為我怕再度失去你)
If you come down(如果你來了)
We'll go to town(那我們就一起去城裡)
Wasting our time (我們一起浪費生命)
Not doing anything here(在這裡甚麼事也不做)
Whatever together(無論如何都要在一起)
想像著我開著車,放著這首歌,妳在副駕駛座查著地圖,或拿起望遠鏡看著很遠很遠的山脈。沒有特別去哪,就算開到汽車沒油也無所謂。餓了就吃,睏了就睡。也許這樣就會抵達彩虹的另一端。就算不行,至少我們選擇做出了反抗。
還記得我們曾經到過國聖燈塔嗎?
在上課的時候,我回想著那次的旅行。在邊陲之地上,就只有妳和我,那是屬於我們荒蕪。在黑夜來臨前潛入沙丘,在日落時分並肩看著最後一道光線消逝。用雙手代替眼睛記住妳的樣貌,卻又恐懼那樣的渴望將妳吞噬。我從來沒想過對於一個人的愛會如此害怕。
當我死後,妳就會看見這封信,像是遺書般的東西。如果沒死,就寄放在妳那,一年寫一次,這樣我們就會再次見面。原諒我的任性,這是我僅能用我的死,跟妳的生做為唯一連結的願望。
倒臥在血泊裡,我卻流不出任何的血。因為悲傷就像無止境的塵土吸乾了血液。妳來祭我,只希望妳在我的屍體裡擺上種子,不要用眼淚灌溉,我就願意為妳開出最美的花,永遠盛開著。」
信紙已經泛黃,有幾處字跡被淚水滴過而暈開。如今它伴隨著我每次搬家,想起妳時就打開來看,不想時就把它夾到妳最愛的書裡。我想像著妳寫著無止境的塵土,是否一如死亡的孤寂,滾滾黃沙,什麼也沒有。有種悲傷是太過頭就沒感覺了,潛得太深也忘記呼吸了。傷口是如此地深,卻會癒合,就連疤痕也會淡掉,雖然它仍舊在那,但確實會漸漸消失。如同對於妳的記憶,像是在黃昏下的影子逐漸被拉長,終將隱沒在黑暗之中。
我現在仍會努力想著在國聖燈塔的記憶,不希望在某個午後突然被壓縮掉。我相信有一部分的我就留在那片沙漠裡,在邊陲之地裡尋找著火光。真正照亮我的,一直都是妳臉龐上的光,那是我最不能忘記的東西。伴隨著想起妳的記憶,終將導向妳離去的身影。美好的事物裡同時也擁有巨大痛苦,對我而言是最真實,最能感受到活著的方式。
「已經不再感到悲傷。」我對自己說,「因為我知道當我走到終點時,妳會在那裏等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