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希朗。」
「什麼事,士圖?」
一年前這裡的男主人還活著時,有一次我問他:
「如果你奉命保護的人質被匪徒用槍指著腦袋,你會怎麼做?」
「這個嘛 - 我以前跟歐洲的保全公司合作時,他們會和客戶約定一個暗號,像是『馬廄有母馬要生了』之類的。當客戶被匪徒綁票、家中被入侵時,可以用這個暗號通知保全公司他們有危險,卻又不會引起匪徒注意。」
「我們以前也遇過有肉票打電話來,訂漢堡跟薯條外賣。」
「同樣的,我也可以反過來,跟要保護的對象約定一個暗號,當我說出暗號時,被保護的對象會突然蹲下、閃避或坐下,匪徒可能需要一點時間反應,但應該夠我們反擊了。」
「聽起來不錯。」
「但是做起來不容易,」希朗拿起桌上的威士忌啜了一口,「你必須預先訓練你保護的對象,訓練到他可以聽到暗號做動作,完全憑直覺反應的程度。
「而且這個暗號還必須非常普通,普通到匪徒不會起戒心。如果用匪徒聽不懂的語言,那就更好了。」
「這樣啊,那我看還是把槍法練好算了。」
「是嗎?」
# # #
『拿來拿來乎我坐~』
孩子們和馨不約而同坐在身後匪徒的膝蓋上,五個人向後退了半步。
我左手抽出貼在腦後的一條細鏈,使勁一甩。細鏈連著刀柄的巴朗刀抽出腰後皮鞘,像道銀光繞了大廳半圈,削下唐納文.林區跟他五個手下的天靈蓋。
確定六個人都倒下後,我拉緊鐵鏈,收回巴朗刀。馨和孩子們朝我跑來。
大廳角落的暗處浮現一個身穿藏青色西裝,圓滾滾的胖子,手上的自動手槍對準了馨。
「趴下!」我撲向馨,用身體蓋住她時,槍聲剛好響起。
沒有灼熱、沒有痛楚,甚至連像重量級拳手正拳擊中的震動都沒有。
我抬起頭,只看見一層不停翻騰的紅色光暈包覆著手掌。
啊,又來了。
一隻手抓住地上的滅音手槍,朝胖子連續開了三槍。
第一槍打落他手上的手槍,其他幾槍擊中他的身體,將他轟到坐在地上。
「不會吧?」大藪拿著他隨身的點四五手槍走了過來,「我不是只開一槍而已嗎?」
「其他幾槍是她開的。」我扶著馨坐起身子,她手上握著滅音手槍,「大藪,這樣不行喔,她的槍法看起來比你還要好得多。」
「你還好嗎?」她望向我的手,上面的紅色光暈正在逐漸變淡。
「這個啊 - 沒什麼,算是一種宿疾吧,待會就沒事了。」我拿下她手中的槍,「妳想起來了嗎?」
她點點頭。
我站起身,走向躺在地上的胖子,他頭上半白半金的頭髮遮不住秃頂,正在大口喘氣。
「這位就是海因里希.克勞瑟,」大藪說,「我們會不會失手打死他了?」
「放心吧,跟我們這些在現場賣命、為了幾文錢捨生忘死的倒楣鬼不同,這些大老闆可是很重視自己小命的,」我扯開胖子的西裝上衣,裡面露出防彈衣的藍色布料。「克勞瑟先生,方便問您幾個問題嗎?」
「你想知道什麼?」
「是誰把這小姐交給你的?」
「我不能說。」
「紹輝人在哪裡?」葉馨拿著另一把滅音手槍,頂住他光秃秃的前額。「就算你有防彈衣,我就不相信你也有防彈腦袋。」
「你們綁架香港警察,」我說:「要是我報告香港警署跟蘇格蘭場,你認為會有好日子可以過?」
「看來你什麼都搞不清楚,」克勞瑟笑出聲來,「把她交給我的,就是香港警察的人。」
「什麼?」葉馨驚呼一聲。
「妳的長官詹宇鴻跟我是老交情了,」克勞瑟說:「他跟警署裡幾個帶頭的串通,從我這裡走私毒品跟槍械到香港。五年前他把妳交給我,叫我好好看管妳,還有 - 」
「還有什麼?」我說。
「 - 他叫我把她送到手下最低賤的娼寮去,因為她的男朋友給他惹了不少麻煩。」克勞瑟嗤地笑了一聲,「他的名字是叫『紹,輝』嗎?」
「你 - 」
沒等馨說完,克勞瑟突然伸出手抓住她手上的槍一轉,把槍握在手上,順勢將她摟在懷裡抱緊,手上的槍指著她的側頭。
「兩位抱歉了,我需要這個女的當保險,」克勞瑟說。
「不要管我!開槍!」葉馨大叫。
「把馨姐姐放下!」一個小孩衝上前,被大藪一把抱住。
「別那麼急,」克勞瑟伸出舌頭,舔著葉馨的頸項,「順便告訴妳一件事,五年前妳的上司告訴我,那個叫『紹,輝』的傢伙已經被他殺掉了,妳開心嗎?」
葉馨一愣,兩行眼淚滲出眼角,她雙肩抖動,哭了出來。
「別哭了,」克勞瑟拖著葉馨退向正門,猥瑣的圓臉貼近她耳畔,「跟我回去吧,我會好好疼妳,妳可以繼續當我手下的紅牌 - 」
一陣風吹開正門對開的門扇,透著一股成熟而艷麗的濃香。連克勞瑟都忍不住抬起頭。
「這是 - 」
一個輕柔、徐緩,像少女在撒嬌的聲音響了起來。
「對我的孩子們跟女人動粗,」那個聲音說:「你憑什麼指望自己能活下來?」
克勞瑟還沒開口,只見一道銀光圈住他的脖子,銀光一收,那顆胖腦袋霎時彈到空中,然後被一支像健美小姐的古銅色胳臂輕輕托住。
胳臂的主人站在葉馨身後,比葉馨高了至少一個頭,美軍的草綠色短袖汗衫和帆布長褲遮不住豐滿的胸部、纖細的腰和兼具渾圓和壯實的四肢。她右手從背後扶著葉馨,手上握著一把還滴著血的短柄手斧。
「妳還好吧?」她低下瓜子臉望向葉馨,紮成馬尾的黑髮在腦後飄散開來。
葉馨抬起頭,「妳是 - 」
「她是哈佳.羅絲。」我說。
「可是哈佳姐不是 - 」
「那是偽裝,」大藪揉著自己的後腦,「她以前是以喬裝和暗殺出名的僱傭兵,在我們這一行,『莎樂美』可是會讓很多大男人聽到名字後,會尿失禁好一陣子的狠角色。」
「有一次某個恐怖組織攻擊好幾間學校,殺害學生、老師跟職員後,躲在資助他們那個國家的大使館裡慶功,」我說:「結果我們的大姐頭混進慶功宴砍掉在場所有人的腦袋,還把首謀跟大使的人頭掛在大使館門口的欄杆上。」
「那是過去式了。」哈佳.羅絲說。
葉馨跑了過來,拳頭拚命捶打我的胸口。
「喂,妳做什 - 」我連忙抓住她肩頭。
「你為什麼要騙我?說送我到國外治病?」她抬起頭,眼淚迸了出來。
「聽好了,我不值得妳對我這麼好 - 」
「你以為為了我死在這裡,我會開心嗎!」她把頭埋進我胸口,哭聲隔著衣服都聽得見。
「好吧,好吧,我錯了。」我捧起她的瓜子臉,用指尖仔細挑掉上面的淚痕。
「下次拜託一下,不要再自己一個人留下來了。」大藪說。
「說到這個,」我目光掃過哈佳和大藪,「他媽的!早知道你們統統跑回來,我幹嘛腦袋壞掉留在這裡啊!」
「我也不想啊,」哈佳抱起一個小孩,「誰叫我家孩子跟她跑回來了,像當年的你一樣。」
「我只是突然想到這玩意放在診所,」大藪拿出一個牛皮紙袋,從裡面拿出一隻裝著琥珀色液體的長形玻璃瓶,「如果落在克勞瑟手裡,未免太可惜了。」
望向瓶身『IRISH MIST』的酒標,腦海突然浮現一個影像,「難不成 - 」
「希朗當年寄放在我這裡的,我想現在應該可以喝了,」他點點頭,望向哈佳.羅絲,「安其羅正開著卡車等在外面,我們邊喝邊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