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小屋 (2)

　　在父親第三十次出差，這次沒有像個笨蛋待在寢室等他回來，我趁著母親忙碌時，跑出農莊小屋，爬上圍欄，往下跳，一個不小心，啪嚓！腳踝被我摔斷了，我倒在地上抽蓄，並且痛苦大叫，直到有員工進出看見了，才一起合力把我抬進去。母親知道了非常生氣，她簡直氣瘋了，然後請人來幫我包紮，她站在我床邊看著我說：你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拖油瓶。我實在不是故意的，但就這麼摔下去了，我可從來沒失誤過，就這麼一次，我想也不會有下次，因為我大概不會再攀上那個圍欄了。如果我有學到教訓的話。

　　我已經躺在臥房一個禮拜了，每天母親都請人送麵包和葡萄汁來給我當早餐、白飯和玉米濃湯當午餐，晚餐幾乎沒人送東西來，我只好又吃了早上放在一旁沒吃完的麵包。母親又在睡前來到我床前說：你――該睡了。我會乖乖點頭，然後她熄燈，我入睡。但並不是每天都這麼好睡的，在第三天我肚子餓了，悄悄下床去，腳上的石膏包得很緊，我跑到果園去，摘一顆柳丁來吃，因此隔天腳踝腫得像大蘋果，我再也無法下床去了，畢竟又被母親發現了。

　　「你最好哪裡都別去，免得我真的讓你滾出去，餓死在某個樹林裡面。」

　　父親回到家，看見我這副狼狽模樣，竟然抱著我哭了起來，我親愛的乖兒子，上天怎麼會忍得讓你受痛苦、受折磨？他說。我只是拍拍他的背，父親，我很好，好得不得了，其實一點都不要緊。這時父親的臉色才好了一些，他掏出給我的禮物，看，兒子，這花了我一個小時才挑到的。是一隻白色泰迪熊，嘴裡咬著一朵紅色的花，好標緻、好可愛，我忍不住抱著它，謝謝父親，你好棒。

　　我把泰迪熊放在床頭前，睡覺時、害怕時、想念父親時，就拿過來抱在懷裡。

　　那個自稱是遠親的叔叔每次都在父親出差時來拜訪，而我最訝異的是母親居然沒有告訴父親叔叔來過這件事。但我的確挺喜歡這個叔叔，他每次來訪時都會帶上一些我愛的食物，而且會陪我玩一整個下午，他告訴了我很多很棒的事，例如：火車、飛機、一堆雜七雜八的、年輕的女孩子、戀愛、學業許多我沒接觸的事。我認為叔叔非常酷，他也會誇獎我聰明，但最常過獎的還是――長得漂亮。

　　我會在洗澡時照著鏡子，看看自己長成什麼蠢樣子，但怎麼就是那樣，好像就那樣，沒什麼好不好，沒什麼了不起，他總說很好，母親就大力反駁：別那樣講，別害他得意忘形，忘形就像臉蛋破一個大洞，人人見到都喊醜。母親總是在生氣，她總認為我是她這一生的累贅。有時候我不禁想著，如果我的消失對她來說會更好，她會更快樂。

　　「賽布，你今年幾歲了？」

　　「大概八歲吧，我也不清楚。」

　　「我猜你大概還沒見過年輕女孩吧？我想也是，在這種荒郊野外，怎麼會出現漂亮女孩，來，叔叔這回帶了一些照片，你看看，再告訴叔叔你最喜歡哪個。」

　　叔叔掏出一大堆漂亮女孩的照片，擺在我寢室的木質地板上，一個個都美麗動人，有的一頭烏黑長髮，有的金髮亮麗，有的五官深邃，有的眼睛泛著碧藍的光環，我才八歲，就能見識到這麼美麗的人物，實在感到有些幸福，我認真地看了這些照片，卻選不出最喜歡的那一個。

　　「實在不知道最喜歡哪一個。」我聳聳肩。

　　「這麼多樣子的女孩，沒有覺得最順眼、最心動的嗎？看見會想牽住她的手，會想與她一起生活，一起吃晚飯的，有這樣的女孩吧？」

　　「這可能要牽了手、一起生活、一起吃晚飯之後，才會知道吧。」我又聳聳肩。

　　「你這傢伙還真實際。」

　　他收起了那些相片，並且拿出撲克牌，教我怎麼打牌，然後就這樣玩了整個下午，打牌時，他會跟我談一些有關感情的問題，教我如何抓住女孩的心，如何牽女孩子的手，如何寫告白信等等，但我告訴他，叔叔，我還太小，別跟我說這些，我實在聽不懂，也搞不懂。好吧，沒關係，你以後有問題，儘管問叔叔吧。到了晚上，天空布滿星星，月亮探出頭來，農莊點亮了燈，真是美極了。

　　「好了，叔叔該回家去了，我們下次再見吧。」他會站起身來，拍拍屁股，並且再摸摸我的臉頰說，「記得幫我向你老爸問好。」

　　我點點頭，「叔叔再見，路上小心。」我們互相擁抱，道別。

　　但有那麼幾次，我和叔叔道別後，還能在深夜兩點中看見他發動車子 ，離開農莊的樣子。我不曉得這其中他去了哪裡，也不明白他為何久留，我想他也很想見到父親吧，只是他可以挑父親在家的時間來拜訪的。

　　在我滿八歲時，父親為我在農莊舉辦了星光派對，在果園的樹上掛滿了彩燈，閃爍如星光，木桌上擺滿美食佳餚，有我最愛的葡萄汁，盛裝在高腳玻璃杯中，透明的樣子緊緊抓住了我的心。一同參加派對的，就是所有的工人們，我想這無非是他們最幸福的一天，每個人看見我都笑得合不攏嘴，還對我說：小賽布，你真討人喜歡。

　　美麗的音樂傳入耳裡，母親坐著喝著香檳酒，父親將我高舉在霓虹彩燈底下，說故事給我聽，說我為他生命裡，加了他這輩子都無法再得到的東西，那是我無法取得的東西，我聽得心醉神迷，我的世界就好比這個夢幻果園，確確實實地明亮了起來。

　　就在派對結束，煙火當空的時刻，我在圍欄旁看見叔叔，他招招手示意要我過去．我趁著父親不注意時跑向那裏，叔叔拿出了一袋禮物，然後摸摸我的頭，在煙花閃爍下我的眼睛仍然看著我父親。

　　「你不去找我父親嗎？你們好久沒見面了不是嗎？」我著急地說。

　　「不用了，讓他忙著吧，今天你才是主角。」

　　「叔叔，或許我父親會想見你一面的，我認為。」

　　「小孩子別干涉這麼多，他有需要自然會來見我。」

　　 我點點頭。

　　煙火結束，氣氛慢了下來，叔叔將我拉近，並悄悄地在我耳邊說：「賽布，生日快樂，我很愛你。」

　　並且給了我一個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