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章 鞍馬山天狗與眾馬？（2-23-5）

奧宮主殿旁，另個知名景點，「御船形石」，幾天前，我就被此石「騙來」。傳說神武天皇之母，玉依姬命，所搭之天船於此著陸，故建神社祭祀水神，替百姓祈求航海、旅行平安。

再不多時，即將午夜十二點，主殿旁已點燃熊熊篝火。禽滑釐、媯盤、孟勝、腹䵍四人同時施術，張開足以震撼京都玄異圈的靈力空間，防止突發狀況，現下可好了，大抵平安京陰陽寮的陰陽師們，以及關西地區的妖魔鬼怪，均知道墨薔家在貴船神社舉行宴會，兩天後，恐怕消息更傳遍全球玄異圈！少爺我也免去高喊「瞾煊煊的兒子來了」。

被護神靈力影響，小絨毛變得比之前更興奮，屁股扭不停，簡直小電動馬達，搖擺櫻枝熱舞，開炮宴會第一響。出雲阿國見小絨毛跳得盡興，不由得舞興大發，拉著靜御前也跳上傾奇風流舞，而受兩女舞藝控制的白蕗荻荻，身不由己地下場同舞；腹䵍微笑，取出玉石琵琶交給孟勝，孟勝接過，選一處坐定翹腿，傍好琵琶，指法行雲流水，可謂「輕攏慢撚抹復挑、十方萬曲音不歇」，曲風混音變奏，時而輕快飛揚、時而優美婉約。禽滑擅舞，旋身，變裝艷紅衣袍、圓羽羲扇，加入共舞，柳姿蝶態鬧春風，端的是傾國貌，令眾女大失顏色。

座敷娃娃不擅舞蹈，挺乖巧地安置座墊後，主動從螺鈿蒔繪百獸檜箱、白狐繪紋食箱，取出稻荷壽司排放上阿菊盤，並連同神便鬼毒酒擺好；見到兩色稻荷壽司的忍者們，不小心走神一會兒，我覺得好笑，果然「米的誘惑」強大啊，他們亦進入技藝展演順序的討論。

腹䵍悠閒地拿出榧木棋盤，定棋，我走到腹䵍身邊，捧住利休茶罐裝忙，其實注意媯盤和蓮佛蛉子間的互動。我沒頭沒腦，忽細聲問腹䵍：「腹大哥，你喜歡我兩個姐姐嗎？愛情的那種。」腹䵍一時語塞，眼覷媯盤，說道：「我是親情的那種。」我用懷疑目光緊盯腹䵍，問：「確定？」腹䵍忙澄清：「確定。」我痞痞一笑，回答：「大姐還說得過去，小老妖婆墨薔銀⋯⋯哼嗯，我完全不能接受，『四朵鮮花插在牛糞上』、『銀蝦蟆想吃男鵝肉』，枉我煞費苦心地保護你們，免遭瘴癘荼毒。」腹䵍苦笑：「你這話兒過分了。」我刨根問底：「大姐和媯大哥之間，到底什麼情況？」腹䵍落了一子，其聲清脆，笑答：「觀棋不語真君子。」我噘嘴扮無辜，再回瞧那相斥又相似的兩人，媯盤不改淡漠表情，抱胸倚柱，冷眼旁觀眾人的忙碌，蓮佛蛉子則靜望篝火的火焰舞動。

我發現某些杉樹的樹根縫，長有愛心形葵葉，嫩綠別緻，拔了好一些，壓平，收起來。迪士尼公主控的墨薔銀，特別喜愛這種夢幻逸品，尤其愛心形物件。

過午夜十二點，篝火燒得正旺，陡然一人叫喚我：「少年！」

我先是驚訝地瞧向對方，隨即笑道：「您果然是鬼一法眼。」對於鞍馬山的繪馬、阿吽之虎，瞭若指掌，除了隱居於此的鬼一法眼，誰可辦得到？教我運行內息的中年男子，鬼一法眼，穿着一種名為「山伏」的僧服，腳踏高齒木屐，腰帶垂繫一小寶鎚吊飾，持扇到來，後頭還跟著一女兩男，服飾亦異，禽滑將靈力空間打開一縫隙，讓四人直進無礙。出雲阿國、靜御前、座敷娃娃三人，見鬼一法眼身邊那女子，不禁面露懼色，停止舞蹈，巧妙地避躲禽滑後方。

「墨薔家諸位，相隔十五年再見，久違了。」鬼一法眼向護神四人施禮問候，護神們紛紛回禮，說道：「法師久違了。」表面上，彼此禮尚往來，但我了解禽滑他們已靜默警戒，畢竟當年鬼一法眼不知何故，怒叱墨薔家使詐，憤離宴會，且長年不願見墨薔家相關人士，導致誤會至今未解，難保此番不會施行報復。

「那便是天狗扇。」禽滑低聲提醒，我見鬼一法眼手中那柄簡陋團扇，蒲葉和竹葉編成，毫不起眼，坦然大聲笑問：「哈哈，不僅穿展嘉服，更自備天狗扇。」展嘉，即大天狗。鬼一法眼笑答：「少年如此誠意邀請，總不能空手而來。」我故作狐疑笑說：「大哥您不會把我搧飛吧？」鬼一法眼笑而反問：「你說呢？」意指方才我在他結界內，倘想報復，早下殺手。

我遽然伸手平舉，用力拍掌一下，大叫：「小絨毛！」所有人被我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只有小絨毛最懂我心思，祂邊跳櫻枝舞，邊拉扯鬼一法眼的褲管，示意一同跳舞，我高喊道：「宴會開始！」

面對我這不按牌理出牌的性格，鬼一法眼和另外那兩男子均笑了起來，唯獨那女子仍一臉傲色、未展笑顏，其中一名男子說道：「果如法師所言，墨薔鉅子有趣得緊。」鬼一法眼笑道：「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少年，這位乃磐長姬命，以及高龗神和闇龗神。」

磐長姬命！火山女神木花咲耶姬命的親姐！自古傳說因其貌醜被退婚⋯⋯眼前的磐長姬命確實姿色平庸，但祂寶髻型的髮上裝飾著金銀色珠玉，深緋大袖袍下，是蘇芳色滾紫邊長裙，腰間淺綠紕帶，印染鹿子纐纈紋，足履鼻高沓，衣著高貴，神系地位至高無上，甚至一說──日本天皇極少高壽，即出於磐長姬命被退婚之故──無怪出雲阿國等京妖見之恐懼。

高龗神乃掌管高山降雨的龍神，闇龗神則為掌管山谷川流的龍神，兩水神合稱「龗神」，鞍馬貴船隸屬此三神管理區域。說得是，我墨薔家到別人地盤辦宴會，卻沒知會地主，忒無禮，幸虧鬼一法眼有心，邀請此三神共襄盛舉。

磐長姬命目光冷傲地掃過一圈，睥睨眾人如螻蟻，唯獨在媯盤身上多停留十秒。我對禽滑使了個眼色，禽滑一副幸災樂禍模樣，肚裡笑疼，反朝我努努嘴，叫瞥媯盤。媯盤表情狀似無變，但畢竟自家人天天生活一塊兒，切確感受他已臨崩潰，男人受女人喜愛，彷彿人生勝利組，令魯蛇既羨慕又嫉妒，然過頭、被癡纏，可就令人掬一把同情淚，孟勝、腹䵍亦略顯尷尬。蓮佛蛉子、出雲阿國兩女，臉色更是難看。

宴會果然危機四伏啊。

座敷墊只有一個，鬼一法眼主動邀請磐長姬命上座，自請右坐，空下左邊尊位。磐長姬命規矩地併攏雙手放於腿，不經意再瞧向媯盤，鬼一法眼倒精通人情世故，直指左邊位置，笑道：「媯盤先生，前次宴會，未有機會與先生暢飲詳聊，此次當痛快抒懷一番！請坐。」媯盤目射激光，殺氣溢洩地死盯我，我則可憐巴巴地用眼神回覆：「拜託了，媯大哥。」媯盤無奈，只得回道：「公主、法師客氣了，恭敬不如從命。」於磐長姬命左旁坐下，當成商業應酬來運作。我和禽滑同時入座。

孟勝、腹䵍陪同其他人，另外圍圈而坐，名義上為求演出方便，實則不讓受邀眾人，因磐長姬命的與會而顏面受損。

透過舞藝、技藝和雅樂的催化，宴會氣氛十分歡樂，稻荷壽司及神便鬼毒酒更是美味到不可思議，吃過一次即終身難忘。神便鬼毒酒下肚，後勁甚強，眾人酣醺，那頭腹䵍弈棋龗神們；這邊眾女糾纏媯盤，氣得磐長姬命七竅生煙；禽滑、孟勝和忍者們正閒談，世界各地暗殺組織之秘史。

我醉茫茫地癱躺著，問鬼一法眼：「你為啥不見我家的人，心胸忒狹窄！」鬼一法眼不高興，醉道：「吃喝⋯⋯喝你家宴席後，我⋯⋯失去靈力！」我膝蓋碰撞他，他也躺倒，我用力搖頭說：「不是啊，你靈力還在啊⋯⋯不然怎麼結界！」鬼一法眼拍推我一記，笑嘻嘻說：「我⋯⋯我辛苦修煉回來⋯⋯。」雙掌包裹自己熱烘烘的臉頰，仰望星空，思緒竄飛，我了悟說道：「喔，我知道了！有人⋯⋯有人陷害墨薔家⋯⋯故意讓我們產生誤會！告訴我⋯⋯這裡當年也有⋯⋯也有出席的人有誰？」

「你想當偵探！哈哈！」鬼一法眼大笑，我跟著大笑：「我曾幫刑警破案呢！人體自燃案⋯⋯就像福爾摩斯，顧問偵探⋯⋯夏洛克．福爾摩斯⋯⋯墨薔淳．福爾摩沙，名號差不多響亮。」比起狐狸起司沖田，鬼一法眼挺上道，聽我冷笑話，笑個不停。

「當年如果是你舉辦宴會，我肯定不會生氣離開！」鬼一法眼比出大拇指，我笑回：「我媽也挺有趣不是⋯⋯。」鬼一法眼啐道：「瞾煊煊氣勢洶洶，我看著不舒服，不想和她交集！」我點頭如搗蒜：「我懂我懂，大大地太懂！整個玄異圈沒人喜歡她，除了我爸和我大姐。」語畢，兩人再度亂笑一陣。

「第四任平城玉鏡劍死沒死都不確定⋯⋯。」我漫不經心地隨口一說。

    鬼一法眼漫不經心地隨口一歎：「唉，死了⋯⋯兩人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