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 請坦率—（20）抽菸

周曉光開始抽菸是在高二升高三的暑假，有天他又一早跑來我家告訴我外婆我們要去唸書把我撈出門。我們兩個背著背包搭公車到處閒晃，快到中午時我們到麥當勞等阿貴來跟我們會合，三個人吃完麥當勞，阿貴就說要回工廠幫忙，沒事做的我們兩個也跟著阿貴回去。

阿貴帶我們去的是他爸媽剛剛租下來的新工廠，裡面空空曠曠的沒幾台機器。阿貴告訴我們下午會有新的機器要送過來，他在這裡等機器送來後，才通知還在舊廠房裡工作的爸媽過來看工人組裝。

周曉光把背包放在工廠裡的鐵板凳上，跟阿貴兩個人走到工廠外兩個人蹲在大門旁抽起香菸。我走到他們身邊詫異的看著周曉光笨拙的拿打火機點煙，蹲下來聽阿貴在問周曉光、周曉光的媽媽逼他選科系的事。

高二分組後就不只聽過一次周曉光在講他媽媽強迫他要選自然組唸醫科。他選自然組是因為他喜歡生物，他不用講我都知道他的第一志願絕對是昆蟲系。周曉光的媽媽也知道他的志願，只是周曉光的成績非常好，我其實都沒見過周曉光在讀書，課本每本都乾淨的跟新的一樣，但周曉光每次考出來的成績絕對是全校十名內。周曉光的媽媽知道以周曉光的成績進醫學院絕對沒問題，所以千方百計的要求他要乖乖的考醫學院，周曉光的媽媽也為了這件事高二開始就來學校好幾次找我們導師談，要求我們導師不管怎麼樣就是要讓周曉光考進醫學院。

「你就跟你媽講，你們全家除了她都是醫生，她氣喘又發作的話，你爸、你哥，你未來的大嫂、你姐都可以救，不差你啦！」阿貴忿忿不平的罵著。

「不管我講什麼她都不會接受的。我喜歡的所有東西，她都覺得不行。」周曉光難得露出沮喪的表情。

「誒！人生是你自己的，雖然說她生你很辛苦，可是她這樣干涉東干涉西的是要干涉到什麼時候？她是能夠照顧你一輩子膩？你看你哥從小就乖乖牌什麼都聽你媽的，你媽還不是逼他不能跟你未來的嫂子在一起，你未來的嫂子跟你哥同班也是醫生內，逼到現在兩個人都跑去美國躲、你媽是能怎樣？」阿貴將煙屁股彈到遠處。

「我姐說、我哥上星期跟張琴茹結婚了，我媽還不知道叫我別說。」周曉光說。

「蛤！已經跟你未來的嫂子結婚了你媽還不知道？喔！你哥很猛誒，直接就給它娶下去就對了。不過你哥也差不多是要結婚，他大了你十歲好像。」阿貴說。

「九歲！我跟我哥差九歲。」周曉光又回到平常的模樣。

「你媽這次又用什麼手段叫你念醫學院？」阿貴問。

周曉光不接腔只是安靜的點起另外根煙，我接過周曉光手裡的香菸學阿貴抽一口。一股濃煙熏過的嗆辣感湧入鼻腔，忍不住問周曉光：「你喜歡抽煙嗎？」

「我不喜歡，抽完後口水的味道怪怪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抽。」周曉光回答我的這句話突然清晰地在我耳邊響起。

那股莫名的窒息感又向我襲來，我輕輕的挪開懷裡的小清，小心地坐起身來，靜靜地離開小清的房間，下樓招計程車回家。

第二天我在床上躺了整天，直到快到與小黃騎 UBick 的時間，才起床啃兩片放的有點硬的白土司準備出門。

騎完車小黃拿出餐盒遞給我時開口問：「你今天怪怪的，還好嗎？」

「我不知道！我是說、我不知道我好不好。」我接過餐盒低頭吃起來。

小黃也不說話，安安靜靜的陪在我身邊吃著她的餐盒。

「今天的三明治很好吃，綠綠的是什麼醬，有魚肉在裡面對嗎？」我吃完把盒子交給小黃時問。

「我用酪梨作鮪魚沙拉，所以看起來是綠色的。」小黃回答。

「酪梨是酪梨牛奶的那個酪梨嗎？」我問。

「是啊！酪梨本身沒有味道，不論做成甜的或鹹的料理都可以，因為它的脂肪含量高，吃起來口感軟滑，很合適拿來取代美乃滋。」小黃回答我的問題。

「我昨天跟個朋友去喝酒.....」我突然開口告訴她小清的事。

就像開關被打開一樣的，我滔滔不絕的講著小清逃婚，跟周曉光一樣不喜歡煙味卻仍舊抽煙，小黃坐在我身邊靜靜地聽。

「曉光哥在國小五年級時搬回他爸媽家、轉學去私立學校，阿貴哥有打電話去找曉光哥哥可是都找不到，我姐雖然嘴巴上安慰阿貴哥說，曉光哥哥應該是到新的學校很忙，叫阿貴哥不要擔心，可是私底下我姊姊有告訴我，她擔心曉光哥哥在新的學校找不到朋友可是又聯絡不上他。就這樣直到下學期有天我們放學，出校門口就看到曉光哥哥站在外面等我們。他看到我們的第一句話：我的蟲被被被我媽丟掉了，所以我逃出來。」小黃嘆口氣繼續說。

「阿貴哥和我姐帶曉光哥回我家、我姐叫曉光哥打電話回家，曉光哥不願意，倒是很開心地跟阿貴哥聊天吃飯、得意的講他怎麼偷她姐的零用錢，怎麼逃出學校去搭火車再轉公車來找我們，我姐無奈的自己打電話通知曉光哥哥的爺爺奶奶。周爺爺來了後、曉光哥哥突然鬧彆扭只是低頭不講話，周爺爺蹲在曉光哥哥面前很和藹的跟他說話。」小黃喝口水。

「我聽到周爺爺告訴曉光哥哥：「媽媽看蟲被被已經舊了所以才幫你換新的棉被，她一定不知道蟲被被很重要。爺爺知道你很棒，在新學校很努力！」周爺爺說了很多話，曉光哥哥終於抬頭看著周爺爺說：「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蟲被被。」然後他抱著周爺爺哭了起來。」小黃聲音平靜，彷彿敘述著部她看過的電影。

小黃告訴我，周曉光之後幾乎每個星期都會回來找他們。高中雖然考上一女中，但不知道為什麼周曉慧選擇來唸我們學校，於事他們姐弟倆個又搬回爺爺奶奶家住。她見到周曉光抽煙是老黃高二下學期的一個週末，小黃補習完騎腳踏車回家，在她家附近的超商門前，看到抽菸的周曉光與坐在他身旁的老黃，小黃驚訝的停下車來，無可置信地看著沒制止反而靜靜陪在周曉光的老黃。老黃和周曉光兩個人回到老黃家後，兩個人反常的關在老黃房間裡待到周曉光回家前才出來。小黃問老黃周曉光怎麼了？老黃只回答：周爺爺生病、所以曉光心情不太好。小黃知道姊姊有所隱瞞，也沒有再追問，現在聽我講才知道原來除了周爺爺生病外，周曉光的媽媽還不停地逼他要當醫生。

「周曉光很喜歡昆蟲，很喜歡周爺爺，他很早就決定要跟他爺爺一樣當個昆蟲學家。周曉光的媽媽對他的前途有著不同的看法，她覺得像周曉光這樣難得一見的高智商天才，應該要做點有用的事，才會不停地逼他去當醫生。」我點起根菸。

「我一直都不懂，為什麼曉光哥會在我姊姊過世後回去重考唸醫學院，好不容易考過醫生考試又......。」小黃說到一半停住了。

「周曉光的媽媽逼他唸醫學院，他就用打空針這種需要專業醫學知識的方式離開，如果他沒去唸醫學院，或許他就不會用這種方式離開，也或許在老黃過世的時候，周曉光就失去繼續努力的力量。」我看著手裡的香煙，回想著周曉光說不喜歡煙味時的表情。

「我聽阿貴哥說，曉光哥哥留下信交代他買了塔位想跟我姐葬在一起，其他什麼都沒有說。」小黃神色黯淡。

「嗯！與其說是遺書、更像是留個字條告訴我們要把他安放在哪裡，也不知道他在什麼時後找到塔位，不過跟你姐放在同ㄧ個塔位這件事，難度太高。江琪音說、周曉慧有向她媽媽提，但是被罵了一頓。不過周曉光也真是的，留這麼尷尬的事下來。」我說。

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我們兩個人仍舊坐在公園裡的長凳子上。我看著對年輕夫妻帶著個莫約2歲的小男孩，年輕爸爸背著背包推著小男孩的腳踏車，媽媽走在旁邊叮嚀著小男孩要小心。我突發奇想的想像著如果老黃和周曉光都沒離開，他們兩個會不會像這樣的帶小孩出門玩？亦或許因為周曉光的媽媽兩個人沒辦法在一起？不過不管如何、這些事都不會發生，畢竟周曉光跟老黃已經各自安靜的待在個小格子裡。

「其實如果周家有人來提，他們兩個人合葬的事也不是不可能。」小黃突然說。

我訝然地看著小黃，小黃頓了頓說：「我們不要說這些了。你中秋要回家嗎？」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