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南的高鐵上,我拿出小清給我的信,看著滿佈摺痕的信封套,我深吸口氣打開它。
「我好像從來都沒有好好的跟你說謝謝
因為在我最痛苦的時候
是你拯救了我
最後那段跟你相處的日子
終於讓我明白原來被愛是這樣的感覺
我不只一次的想
如果當年我遇上的是你
一切會不會就不一樣
我們會平凡的走進婚姻、生下一堆小孩
生活壓力會把我們兩個人的愛情轉化成親情
或許我們能夠牽著彼此的手慢慢走到老
可是我沒有遇到你、在我還憧憬愛情的時候
上天在我絕望時把你帶給我
但我不知道你是上天給我的解藥還是美好的海市蜃樓
所以我只能把命運交在上天手裡
如果我懷孕了、我會在知道時通知你並回來找你
如果我沒有、那就讓我們在最完美的時刻劃下句點
我不會再喜歡你、因為我已經深深的愛上你。」
這封沒有署名的信,彷彿幫我確認我離開台北的決定。
我在南部的生活很安靜,每天上班下班,又過起了跟台北同樣的生活。新公司的同事不少,我要學的東西很多,頭幾個月我幾乎所有的心力全都在工作上,每天疲累得倒頭就睡,每天忙碌到沒有時間打開 IG。我對我的城市越來越熟悉,習慣了南部生活的步調,坦然接受南部人的熱情。我終於逃離了沒有小清身影與氣味的城市,不會再有回憶糾纏著我讓我再看到熟悉的景色時心裡一痛。
在南部的太陽將曬黑兩個色號後,我在新的工作上也越來越得心應手,開始有餘力與同事聚餐交際,有幾個女同事偶爾會私訊我聊個兩句,但我卻始終提不起勁來。我去了酒吧、夜店幾次,試著與陌生女孩睡了一次,感覺卻遭透了!我逃離了回憶的牽絆,卻將自己推入個寂寞的旋窩,孤寂感就像是守在角落的怪獸,正一點一點的將我吞噬下去。
我的惡夢持續,並不再模糊,我清晰地看見哭泣的那張臉。
中秋的前三個星期,阿貴來南部找我,帶著他的喜帖還有他女朋友懷孕的消息。我請他去吃南部有名的鱔魚意麵、豬心冬粉,接著去喝杏仁茶配油條,之後帶他去吃水果冰。
我們坐在冰果店的騎樓底下兩個人分著一碗剉冰。阿貴告訴我、他女友懷孕所以婚禮只能盡快,一些禮數都做得不周全,我取笑阿貴明明就是討厭這些繁文縟節才故意用懷孕這招。阿貴反嗆我是他女朋友怕他跑走故意用懷孕來跟他逼婚,他是被仙人跳的苦主,我像是活過來一般的跟阿貴聊天。
阿貴手機鬧鈴在晚上七點半響起。
「我時間差不多了!載我去搭高鐵。」阿貴關上手機鈴聲說。
「你下午才來,不住一個晚上再回去?我現在租的是小套房,是那種有客廳跟房間分開的那種套房。」我說。
「怎麼樣!來南部就會享受了?」阿貴笑著槌了我一拳「我老婆懷孕了,我不放心她自己一個人在家,我是專程來把喜帖送給你的,看到你很好就安心了!」
阿貴擔心他預定的班次回會趕不及,我一路狂飆到地鐵站,結果還有40分鐘才發車。我掏出香菸來問他要不要抽根菸?他告訴我煙味對孕婦分小孩不好,他戒菸了。我尷尬的看著我手裡的香煙,阿貴拍拍我,讓我別抽了跟他去大廳裡面聊天。
「連菸都戒了!沒想到你改變這麼多,紫金蔥妹都沒有讓你戒菸,有小孩會讓人改變這麼多?」我們兩個人坐在驗票口前的椅子上。
「幹嘛提紫金蔥妹,那是我年紀小不懂事,這是我的小孩。」阿貴打開手機給我看一張黑糊糊的照片。
「這是剛懷孕的時候,這是11週大。」阿貴秀給我看另外一張黑糊糊的照片。
我看著口裡講著許多我聽不懂的醫學名詞與陌生的母嬰常識的阿貴,開口問他:「小孩這麼大了禮服怎麼穿?肚子會不會太明顯?」
「那時候還不到五個月,肚子怎麼會明顯?而且現在婚紗做的樣式很多,很多七八個月的肚子都能夠藏了。」阿貴笑著說。「不過我說你啊!條件也不差怎麼都找不到?你現在有沒有對象?」
「我們公司有幾個單身的女同事都不錯,有個不同部門的女同事我們有出去過幾次,可是我可能年齡大了,跟她們聊天很容易恍神。」我有點無奈的說。
「怎麼回事?追人家還嫌人家,遇到合適的就認真的考慮看看,猶豫太多說不定就錯過了好對象。」阿貴說。
「我沒有追她們或是任何人啦!應該只是我是公司的新面孔,所以想跟我認識認識吧!公司裡大把領高薪的工程師,誰會看得上還在騎機車的我。」我說。
阿貴告訴我,周曉光跟老黃兩個人要和葬的事又出了問題,老黃家的意願沒有很高,畢竟兩家本來就沒在來往,如果今天周爺爺能夠出面,或許老黃家人會比較有意願,為了這些事情,小黃奔走的很辛苦,幾乎每個星期都回家陪爸媽。
「小黃....最近好嗎?」我問。
「你們沒聯絡嗎?」阿貴很驚訝。
我告訴阿貴,我離開台北後因為忙著新工作就沒再和小黃聯絡。阿貴有些不耐的罵我死性不改,老是自己一個人耍邊緣,他幾乎命令的要求我有空要安慰一下小黃,周曉光那邊有他哥哥姊姊兩個人在處理,老黃這裡就只有一個小黃在扛,大家都幫不上忙的。
我回到家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今天的阿貴好陌生,能夠抵禦紫金蔥妹一小時一百多通未接電話,任由手機狂震到沒電也毫不在乎的跟我們喝酒的他,現在只想守在未婚妻與小孩的身邊,那個將外婆灌的香腸圍繞在身上呼嘯而去的他,去了哪裡了?
翻起身來拿起香菸想抽,我想起了周曉光在老黃離開後戒菸,阿貴在步入婚姻前戒菸,有什麼理由是會讓我戒菸的呢?
我點燃香菸傳訊息問小黃睡了沒?
「還沒!幹嘛?」她幾乎秒回。
「講電話?」我問。
小黃回覆「KK」後的訊息出現在我的手機螢幕上後,我撥通許久未打的電話。
小黃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應該是準備要睡覺了。我告訴她阿貴今天拿著他的喜帖跑來找我,問小黃阿貴婚禮時她哪天會回去?小黃問我在南部的新工作做得怎麼樣?兩人同時感嘆阿貴要當爸爸了!我們兩個就像平常那樣的瞎聊著,彷彿這大半年的毫無聯絡並不存在。
我們聊了一個多小時才掛上電話,可能是疲累,我陷入個無夢的沉沉睡眠裡。
那天之後、我又跟大家恢復連絡,雖然我常搞不清楚大家在幹嘛,但神奇的是、大家都知道我的近況。
隨著阿貴婚期接近,大家聯繫的更加熱絡,大家一起決定好在阿貴婚禮的前一晚回去。江琪音與小黃跟阿貴的共通熟人多,小黃要幫忙在婚宴上帶位置,江琪音在婚宴前幫忙收紅包。至於我、大家叫我記得帶著紅包到場就好。
阿貴婚禮的前一天我提早下班去趕高鐵回家。到家後、洗好澡下樓,看到江琪音坐在外婆身旁在跟外婆和媽媽聊天。
「我跟你說啊!孫子就是要換工作去南部也不回家講一聲,要不是你媽跟我講我還不知道我孫子已經搬去南部了,哪像你、常常回來都還記得來看劉奶奶,誇你上次買給我的包子好吃,這次就又帶回來給我。」外婆舉起手指指著我說:「像那個傢伙啊!好不容易去日本出差,帶回來的不是甜到我胃酸的日本香蕉,就是硬的可以拿來當屋瓦的餅乾。知道的就說男孩子沒腦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在圖謀我的遺產。」
「外婆!那是東京拔娜娜跟仙貝。電視上都有播,別不懂裝懂啊!」我快步擠到江琪音跟外婆中間:「包子誰不會買啊?不要她隨便拿兩個吃不完的包子給你,你就忘記誰是你的親孫子。」
外婆跟江琪音都被我的幼稚行為逗笑,外婆告訴江琪音說知道阿貴結婚她會回來,她做了些獅子頭冰在冰箱裡,叫琪音回去前記得要拿,她要去睡覺讓我們兩個人聊。外婆跟媽媽上樓後,我由冰箱拿出兩瓶啤酒,在碗架上拿出兩副碗筷,打開罩在餐桌上的防蒼蠅紗網罩,跟江琪音兩個人坐在餐桌上,喝啤酒聊天吃外婆留給我的晚餐。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