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婉霞與戴不懶負責的古宅東側,地形開闊、沒遮蔽物,兩人得趴在地上躲藏,但四肢貼地的姿勢很難及時做出反應。
於是他們倆乾脆大方站著,由戴不懶造霧蓋住身形,然後刻意造出另外兩陀人形濃霧,營造四人站守的假象。
盧婉霞曾質疑數量是否足夠,戴不懶表示敵人是有把握才出手的類型,非到生死關頭,不會賭機率。 第十發砲擊剛落,一道人影閃過東側三樓窗邊。
「你造更多霧,我發動『流』操控,我們上去。」盧婉霞說,「霧裡對方打不過我們。」
「你在命令我嗎?」戴不懶說。
盧婉霞一臉不可思議,「你不想給盧隊報仇嗎?」
「當然想,盧隊是好隊長。」戴不懶手指窗口,「但我看那有鬼。」
「對方字『燃』,有什麼鬼?」
「聽說狄曾在屋裏面看錯。」戴不懶站在原地,雙手抱胸,大義凜然,「所以我怕。」
「你這什麼態度?」盧婉霞尖叫,不顧自己在戰場上,「曹馳說你半個划水,你不羞恥嗎?真要對方站在你面前求你殺他,你才動手?」
「對。」戴不懶抬頭挺胸,「至於說我半個划水的,祝他來世當啞巴活久一點。」
「人如其名,懶。」
「人不如姓。」
盧婉霞轉身瞬發「流」字,袖裡百支水針噴出,散花之勢壟罩戴不懶的身影,那模樣像全身穴道刺了遍。
身影散碎。
「我殺了他!完了!我在幹嘛?我...我......我...」
戴不懶散開的身形再度匯聚,像自動組合的拼圖,盧婉霞瞪大眼睛不可思議。
在霧身腳邊,有道人影緩緩站起。
「你趴在那、放我一個人當靶子?」盧婉霞尖叫。
站直的人影傳來戴不懶的聲音,「你咧?真把我當靶子打?連假人都看不出來,還不明白為啥戚隊叫你待命?」
「你...」
「我可是你前輩,嘴巴放乾淨點。范揚盧家又怎樣,你不過經驗一年的小女孩,我江湖資歷是你四倍長,你有什麼資格瞧不起我?」
一線明亮的光,突然從牆縫射出。
「戚隊和王大哥在交戰,我們必須去。」盧婉霞抿抿嘴後說道,「好嗎?前輩。」
盧婉霞身後沒有回答,回頭只見三個霧形人影相隔很近。盧婉霞悄悄收回水針,化為水球,輕輕碰向那些人影。
水球形狀依舊。
盧婉霞不知道戴不懶趴去哪了。
戚隊和王平沒有直接走進室內。戚隊用劍在邊緣牆角戳小洞後,推入小鏡子查看、翻轉,無奈裏頭太暗。
好巧不巧,身前轟隆隆隆巨聲逼近,兩人左右跳開,牆後飛穿出的石頭下個瞬間飛過他們剛才位置,碰一聲砸在後院假山上引起假山崩。
戚隊王平相視而笑,從破開的牆口前看,視野一路洞穿古宅,甚至能瞥見古宅前門的殘骸。
牆口後是宴客用的廳堂。地上散落數張腐朽的長桌、破碎的碗盤與發霉的布廉。連通後院的門牆可以整片拉開,想來當初設計,是用餐賞景並行。宴客廳大約能容納四五十人,戚隊粗估粗估再走過三個半宴客廳的長度,就能到達前院。
敵人位在這段距離中的某處。
王平用刀擴開李邊城打出的洞,鑽身進去打探後,示意安全。
他們發現弩、飛刀、飛鏢、針、鐵蒺藜、弓、繩索等,一長排武器和飛行道具展示,但沒有任何一件近戰武器。武器後面的好幾排防具更誇張,光上半身有空戰專用的「浮」字輕羽披風、水戰專用的「順」魚鱗衣、林地標配的「偽」迷彩衣、重視防禦的「護」龜板甲、對付不明攻擊的「隔」流冰甲......不帶重複、根本教科書級別的蒐藏,遑論頭盔手套腿甲靴子各自一排,根本防具店的全套樣品展示櫃。
盡管身處危地,戚王兩人一時間看癡了。
幸運的是,所有裝備各只有一套,側面說明他沒有同夥;不幸的是,整齊的排列中,多出好幾個不協調的空白。
「一、他下過部隊,二、他缺乏遠距手段。」兩人不約而同心想。「三、他剛來過。」
王平彎腰拿起弩箭,箭身乾淨、箭頭銳利,明顯保養有佳。弩箭旁有十幾小包事物,裏頭粉末色深,散發令人不安的硫磺味。其中一包事物,王平稍微開口後迅速闔上,說裏頭有光玉,而且數量有少;另有包藥物,補血止血止痛止暈解毒藥都有,質量上乘外,同樣數量有少。
王平嘖嘖稱奇之餘,順手搜括不少好貨。
兩人還想繼續搜查,卻給突如其來的微光打斷,光從右前上方的天花板縫透來。
戚隊面如死灰。
「狄風,手上有字,對方能猜出我。計畫有變,兵分兩路,你繞東側。」
戚常發指右上,指手心,指自己...接連打出手勢,王平表示明白,手沾隨身油墨,寫「黏」字在戚隊手背上後離去。
稍後,古宅東側再挨一記砲轟,傳來爆炸聲響,頓時火光漫天,點燃黑夜。
戚常發估計石彈觸發某處陷阱,導致東側一樓廂房陷入火海。
戚常發離開宴客廳,繼續前行。老辦法,先從牆上戳洞觀察。藉由東側火光照耀,屋內布置不再神秘。
宴客廳前,一般宅子該有的正房、前廳...通通沒有,牆壁和二樓全給打掉,合併成一個寬敞的室內空間。空間內除了廢墟必備的瓦礫和垃圾,放眼望去全是相同樣式的木箱,搭建成各種轉角、與好幾條僅一人寬的狹長走道。
就像立體迷宮,迷宮中央還有座高塔,塔上懸著一盞空吊燈。
不過精確來說,是破洞的迷宮。迷宮木箱牆上有眾多蠻橫的南北孔洞,可以偷窺迷宮內部構造,顯然李邊城的石彈壞了對方布置。
戚常發溜到迷宮外圍,偷偷切開一個木箱,裡面裝有平凡的石頭,單純加箱子重量用。箱子木條內裡寫有各種字:畫位燃瞬換構虛實死神火影......想來一個有用,其他純屬唬人,但想必所有木箱都相同配置。
「得盡可能破壞木箱。」戚常發作結。「或是遠離迷宮,等李邊城轟爛。」
戚常發又稍微檢查旁邊木箱,發現木箱上各自有不同記號,考慮到陷阱可能,戚常發不再開箱。
「對方布置好的戰場。」戚常發尋思,「對方早有盤據水鏡村的心思,並事先準備好退路和反擊手段,以防遭到追殺。
情況非常不利。」
一道白光從右側打來,戚隊連忙矮身躲藏,偷瞄。光芒來自敵人手上,此時敵人不再裸體,穿著與戚常發等人相同的深黑披風與黑長褲,標準夜行戰鬥的配備。從宴客廳缺少的近戰兵器看來,對方披風底下絕對藏有殺人手段。此外,對方穿戴的手套太過厚實,照理說會影響暗器或射箭的手感。
敵人面容依舊冷酷,拖行手腕腳踝被綁住的狄風。戚隊內心鬆一口氣,對方明顯手下留情,不然狄風作為隨時可能甦醒反擊的戰力,照慣例該斷手斷腳。
敵人攀上木箱搭建的高塔,拖狄風到塔頂上、扔光玉到吊燈裡,室內光亮一片,木箱的牆影四面八方向外延伸。
隨後敵人躲藏,留下笨徒弟當聚光燈下的焦點。
不明光源吸引砲火。李邊城的石彈紛飛,密集砲轟笨徒弟位置附近,高塔搖搖欲墜,且笨徒弟隨時可能給後面不知道第幾發的砲彈打死。
就像催促戚常發動手。
戚常發感嘆。
「行走三十年,人人稱我戚大俠,到底歌頌我?還是藉機公開我的字與領悟?」
戚常發卸下披風,見他腰帶後側,綁有與護腰同寬的條狀容器。容器左右有兩個拇指大的開口,露出指頭寬的頭髮──取自字「髮」的某江湖異士,她的頭髮幾無重量、堅硬勝鐵、柔軟與延展性佳。戚常發年輕時曾有奇遇,受她回報、獲得十幾公尺長的秀髮收納在腰,並喚作「黑棘」。
「哪次沒有人質?哪次不用陰謀冷箭?哪次不欺我光明磊落?」
戚常發右手拉出黑棘,虎口拿捏力道,輕輕甩動成圓。一尺、兩尺、三尺、六尺...十尺,圓面漸大,切穿戚常發身前的木箱牆,速度不減;碰觸地板,圓圈卻無阻礙,直接劃開一道地縫;延伸至三樓屋頂,圓圈依舊完整,外邊無聲無息透出屋外。
搭配左手的風切,眼前阻礙全給戚常發切離、踹倒,他斬出與自己等身寬的道路。
常有弩箭與暗針從箱子裡爆出,卻多半觸發在距離之外,少數漏網之魚,由風切格擋。
「但他們倒了,我還站著。」
在外頭聽見聲響的戚媛,發動「利」字,目光銳利,依稀看見模糊弧面自古宅屋頂露出。
此時弧面停止擴張,緩慢向古宅大門推移,好似老練的工匠在工具台上不慌不忙,操作圓鉅機切割一座建築模型。
砲轟轉向,飛來的石彈配合戚長發的切割,接連撞穿支撐古宅西側的牆體與梁柱。古宅的西半邊轟然倒塌,一三樓的建築截面,在戚媛眼前一覽無遺。
戚常發,字鋒,北境成名大俠,擅使劍與鎖鏈類武器,「鋒利」的領悟登峰造極,曾以一人之力砍倒百人規模的盜賊城寨,所到之處皆夷為平地,人稱戚斬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