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蕙出院之後一直躲在房間裡躺着,血一早就止了,子宮裡剩下的東西也已經刮乾淨,要復完其實不用一個禮拜,只是她總是不想起床。這段時間莎蓮娜都把做好的菜放在房門外,她喜歡就吃,不喜歡就完全不碰,父親和莎蓮娜都由得她。一天晚上,當子杏唸書唸到口很乾,打算到廚房喝一杯水而行經父親跟嘉蕙的房門時,好像聽到了父親說「放棄吧」這句話,之後是嘉蕙努力壓下來的啜泣聲。
子杏覺得想要孩子的一直都只是嘉蕙,父親本身並不很在意,可能因為他在前妻和子杏身上已經吃夠了苦頭。老實說,子杏真不明白嘉蕙的心態,孩子真的有這麼可愛嗎?值得她這樣傷害自己的身體來懷上?
要等到初冬下了第一場雪之後,嘉蕙才肯從床上爬起來。
那天是星期天,子杏在綿被裡待到十點才起來,從客廳傳來咖啡機正在磨豆的響亮的聲音,子杏以為一定是父親在煮早餐,沒想到來到客廳時看到的是卻嘉蕙。躺在床上兩個月,嘉蕙的身影好像又單薄了一點,今天她只披着一件米黃色的薄針織外套站在陽台前發呆,陽台的落地玻璃門大開着,外面的冷風充滿了屋內。
「嘉蕙,妳幹什麼?這樣會冷病的。」
嘉蕙回頭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早喔。」
「妳進屋子裡來吧,外面冷呢,昨天晚上還下了雪。」子杏勸道。
嘉蕙抬頭看看外面的天,他們住中高層,群樓圈出來的一丁點天空灰灰的寂寂的,明明叫做天空,感覺卻比地下的世界還要小。昨天晚上下了一場大雪,現在已經停了,變成了點點的細雨,像粉末,隨着風飄進屋裡來,子杏打了個哆嗦。陽台上擺了不少植物,都是嘉蕙種的,現在都枯死了,又黃又黑,落葉跟地板上溶了一大半的雪混在一起,看上去很髒。
「這一盆、這一盆和這一盆⋯⋯本來在入冬之前一定要搬回屋內的⋯⋯」
子杏循嘉蕙的指尖看過去,都不清楚她是指哪幾盆盆栽。
「嘉蕙⋯⋯」
子杏又叫了一聲,嘉蕙才肯回到屋裡來,她經過子杏身邊時,好像帶過一陣冷空氣,子杏啪的一聲把陽台的玻璃門關上。
「爸爸呢?」
「他下樓去買午餐的菜了。」
大概是因為很高興妻子終於肯起床,所以他今天會親自下廚吧,不然,在沒有莎蓮娜的星期天,父女兩都只是隨便吃吃而已。
「還有一些早餐在焗爐裡,咖啡也泡好了,妳可以幫我去拿一杯嗎?」
子杏點了點頭,轉身走向廚房。
回來時,嘉蕙已經把身體拋進沙發中,整個人好像沒有骨似的躺着,她掃了掃弄亂了的裙褲,裙褲的腰圍得好細,那裡已經完全沒有懷過孩子的痕跡。
因為再也找不到有什麼話可以說,子杏把咖啡放在嘉蕙面前,然後便一個人坐在餐桌前吃早餐,期間嘉蕙靜靜地坐着看電視,劉蓳麗繼續跟大家報導 H 市的疫情,這時父親回來了,大包小包的,看來買了不少。看着父親把菜拿到廚房裡的樣子,抱着咖啡杯的嘉蕙說:
「H 市是不是要淪陷了?這樣下去,很快就會來到首都這裡了。」
「沒有的事,新聞不是說 H 市在抗疫方面取得重大進步嗎?」
父親一邊洗菜,一邊從廚房裡喊出來,子杏對疫情的新聞沒有興趣,所以一貫地保持沉默。
「新聞總是這樣說。」
嘉蕙不屑地哼了一下,父親勸她:「妳剛剛才好一點,不要想疫情的事了,我們很安全。」
這時嘉蕙猛地把頭仰向後邊,身體強烈地顫抖起來,子杏警戒地站了起身,她以為她身體又不舒服,過了一會,才發現到嘉蕙原來在笑:
「我們當然很安全,因為我們知道那病毒是什麼鬼東西呀,都死了多少人了?你們這些科學家成天幫政府瞞這瞞那的,難道不感到羞恥?」
父親終於從廚房走出來,他的樣子很困惑,一隻手還拿着菜刀。
「妳好好養病,其他的事情不要管。」
「我突然覺得,就讓那病毒把所有人都感染好了,然後 J 國就會完蛋了,哈哈哈⋯⋯哈哈哈⋯⋯」
嘉蕙從沙發上跳了起來,用看仇人似的眼睛盯着父親,子杏被她突如其來的情緒嚇了一跳,父親臉上充滿懼色。
「妳身體不好,所以亂說話,子杏,妳去幫嘉蕙拿藥來,她吃了要好好去睡一覺。」
嘉蕙又哼了一聲,不理他:「我沒有胡說什麼,那個病毒本來就是為了要推翻 J 國才造出來的,不是嗎?」
嘉蕙這樣說時,眼睛緊盯着子杏不放,子杏動彈不了。
「妳當心妳說的話,等一下公安上門怎麼辦?」
嘉蕙失笑了一聲,眼眶噙着淚水:「那就讓他們處決我呀,還是,你現在就用那把菜刀把我砍了呀,反正我都不想活了。」
像緊繃着的弦終於斷掉以的,她雙手掩面大哭起來,子杏明白了,嘉蕙根本未復完,父親放下菜刀,抺了抺手,走上前去抱住嘉蕙,看到父親跟繼母旁若無人地抱在一起,子杏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於是便穿上大衣來到外面,卻不敢走得太遠,嘉蕙說出這種話,公安可能真的會上門,所以她坐在家樓下的花槽上等,下過雪,花槽有點濕,坐着很不舒服,經過的人都冷得把圍巾圍到臉上,並用露出來的眼睛向她投來異樣的目光。
J 國政府不向市民說明正在流行的是什麼病毒,是因為他們不能說,只要市民感到害怕,並聽話不去亂接觸陌生人,那就已經很足夠了。不過子杏家不同,他們對病毒的真身很清楚,那不是不跟人接觸就能夠擋得住的東西,而是一種能夠直接影響 J 國人內置的人工智能的東西。
那是電腦病毒。
J 國的專家花了 6 年都解破不到的,子杏的母親的傑作。
母親還為它取了一個可口的名字:叫蘋果。
紅通通的,像女人的惡作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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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