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伊甸的天空（十九）

說服父親跟自己一起離開一點都不困難。

聽到子杏的計劃，他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對於自己被「病毒」「感染」的事，也沒有很大的反應。

「你的臉色很差呢。」子杏有點擔心地說。

「我沒事，我明白妳為什麼想走，走就走吧，我也覺得厭了。」

父親一邊說一邊望向陽台，上面已經沒有什麼盆栽。

為了不引起身邊的人的疑竇，兩父女在作息上完全沒有改變，父親如常借酒消愁，只是數量一天比一天少。子杏也繼續去研究所報到。全身掃描、電導檢查、解題測驗、數據分析等，流程一如以往，研究所的人也都是一副例行工事的樣子，子杏的隨機錄像抽查中完全沒有艾斯、阿誠、有明、蔚妍等人的身影，也沒有拍到她偷偷讀的那本書。

執行計劃前的兩天 ── 6月20日，是子杏的18歲生日。

黃昏，父親在下班後買了一個蛋糕回來，兩個人當成晚餐吃了，父親還少有地准她喝啤酒，第一口異常的苦，看到她幾乎要吐出來樣子，父親忍不住大聲笑了出來，好久沒有看到父親的笑容了，彷彿是得到他的鼓勵似的，子杏把酒一口乾完，立即添了一杯，第二杯很快也下肚了，之後又想去添，父親卻把枱上的酒瓶拿開。

「妳還不會喝，慢慢來，不然一下子就會醉了。」他說。

因為喝了酒的關係，子杏回房間時腳步浮浮的，心情奇妙地好了起來，一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半夜兩點，門鈴突然大響，子杏和父親在驚惶之中跳起床衝出客廳，門鈴安靜了一陣，接着又急速地響了起來，父女倆在黑暗裡彼此緊挨着，一時之間不知道要不要開門好。雖然明知道如果是公安上門的話，他們才不會這麼有禮貌去按你的門鈴，他們的慣例是先大力拍門，越吵越好，這樣就可以同時吵醒週圍的人，然後不等你前來開門，他們就會用門錘把門撞開。

叮 ── 鈴鈴 ── 叮 ── 鈴鈴，門鈴越響越快，聽得出事態十分緊急，父親終於鼓起勇氣打開了對講機的視像，外面站着的竟然是比希利太太和蔚妍。

一打開門，蔚妍幾乎是撲倒在子杏身上，父親之前未見過比希利太太，但已感到事情不妙，他快速地把門鎖上，又把兩個客人拉進屋來，蔚妍只在睡衣上面穿着一件薄外套，腳上的鞋子也是居家拖鞋，臉色一片鐵青，眼裡都是恐懼。

「他們來了⋯⋯他們⋯⋯來了⋯⋯」

蔚妍說話斷斷續續的，父親到廚房裡為她倒了杯水，不等父親回來，比希利太太就告訴子杏一個壞消息。

「有明和薇薇被抓了，我本來正在跟他通話，講到一半就失去聯絡。」

比希利太太簡短地說明帶着蔚妍逃出來的經過，期間蔚妍的身體一直大幅度地顫抖，完全無法停下來。

子杏餵她喝了一些温水，又幫她蓋上毛毯讓她暖和起來。父親跑到客廳的窗前往下面看，沒看到什麼，接着又出去陽台，今天明明是夏至，下面卻一片黑，比平時更黑，好像連街燈都熄滅了，平靜的住宅區蘊漾着不尋常的氣氛。鄰居們也特別安靜，很多都睡着了，還未睡的，是不是都在屏息着等看好戲？只有零星的汽車聲，因為太暗了所以看不出是不是黑色的廂型車，夏至的悶熱晚上，車輪軋軋地壓過柏油路面的聲音侷促得讓人覺得透不過氣來。

「本來我不應該介入的，現在你們跟我有了關連，罪名一下子就會升到TSSC*呢。」

比希利太太露出很苦惱的表情。

又響起了門鈴聲，這次是阿誠。

「快點！沒時間了！」一進到屋裡，阿誠便作勢要拉着大家出去，子杏想起艾斯給她的那本書和裡面夾着的字條，她轉身想跑回房間，阿誠一把拉住她的手，生氣地說：「妳想死嗎？什麼都不要拿！現在就走，車子就在下面！」

* TSSC（Terrorism, Subversion, Succession & Collusion with Forign Powers）：意圖勾結外國勢力分裂國家的恐怖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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