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夫妻間的陰陽和合的力量足以承擔起這個家族共業,卻在祖先的干預下,人不像人,家不成家,才讓業力趁隙介入傷害這個家族。
寶寶跟白夜、金錢不同,她的通靈能力是遇到白夜後才逐漸開啟的。
在這之前她有著扎實的心理學與諮商治療的訓練,因此她不像白夜她們總是考量陰陽兩界的平衡。她認為既然陰陽有界,便說明了這個界線不應隨意逾越。活在這人世間,就該由活著的人決定自己的命運,自己承受選擇的結果,讓他們好好地體驗這個生命的悲歡離合、花開花落,這是對生命、對靈魂、對宇宙大能的尊重。
過往的訓練教會她,人的自主意志是很有力量的,若這對夫妻還能夠同心齊力,願意守護彼此,面對家族命運,她相信她可以讓這對夫妻拿回她們命運的主控權。
吳阿姨來到吳叔叔身邊,兩人一同坐在沙發上。吳叔叔的手輕輕握著妻子的手,摩挲著她乾癟又粗糙的肌膚,還有那粗大的指節,心中萬般感觸,不由得眼光一紅。
吳阿姨輕輕拍拍吳叔叔的手,也是一陣感傷。自從俊逸走後,她們夫妻倆像是無端端地生出仇怨,許久沒有這樣靠近了,更遑論摸著對方的手,看著彼此被命運折磨出的滄桑,這才真正地體認到歲月悠悠無情流逝。
娜鎂在寶寶的耳邊說了她的觀察。寶寶也同意地點點頭。
娜鎂看到寶寶也同意,便道一旁拿出畫本和彩繪筆開始畫了起來。
『吳叔叔,吳阿姨,你們夫妻間有很強烈的情感羈絆,有愛、有恨、有傷、有共同走過的生命、記憶,這些都是因緣。現在你們都願意一起面對吳家的過往種種,也願意承擔吳家的業果,這需要你們同心,力量才能出來。所以我想請你們想想,你們之間最大的交集是什麼?』寶寶說。
『俊逸。』兩人一起脫口而出。
說完,彼此對視,吳阿姨眼眶裡的淚啪答地掉下來。跟先生一起叫著孩子的名子,竟讓她如此想哭,心裡感受的不是悲傷,而是想念。想念著她們擁有俊逸這個小天使的那段歲月,那是她生命裡的春天,彷彿日日陽光暖、花兒香,整個吳家都像灑上香甜香甜的蜜糖般,那樣燦爛的春日。
吳叔叔像是了解般,用粗糙的手指抹掉妻子臉上的淚水,眼中含著淚忍著不哭出聲來。
想到俊逸的存在,讓這對夫妻心中愛的力量化作一圈鵝黃色的光圈,將兩人護守其中。
寶寶看到這個保護層,安心了大半。因為吳長壽要面對的,將是重重的難關!
『吳叔叔,現在我要請您跟吳家祖先敬告,您願扛起吳氏家族大業,懇請祖先們護持。』寶寶說。
『要怎麼說,要回家裡的祖先牌位說嗎?』吳叔叔有些困惑。
『不用,您閉上眼,想像您回到家裡的牌位前,點香跟祖先敬拜。』寶寶說。
『這樣會不會太不敬?』吳叔叔半信半疑地問著,但是還是乖乖地閉上眼,手上像是拿著香一般喃喃有詞。
剎那間,吳長壽眼前不是祖先牌位,而是一群祖先們站在他面前。那場面就像夢中看到的那般,只是少了黑壓壓的陰氣,祖先們的樣貌也溫和許多。
他恭敬地朝祖先們拜了拜,再抬眼,看見母親正看著自己,一時間滿腹委屈就湧了出來。
『媽,』吳長壽忍不住喊了出來。
想到母親生前為自己操勞不休,死後還要掛心自己不能瞑目,心裡是滿滿的不捨與思念。
『媽,我好想你啊。』吳長壽哽咽地對著母親叫著。
寶寶看到吳長壽的心輪中的黑點浮現出來,立刻朝娜鎂點點頭。
娜鎂隨即從畫本中拋出一個人形光體到吳長壽面前。
光體一開始還是模糊光暈的人形,但到吳長壽面前卻開始變化形體,慢慢地形成一個小少年的身量,臉上的樣貌也越來越清晰,身穿日據時代的學童裝,帶著報童帽,側背著小書包,小臉蛋跟吳長壽有些神似。
『娘,您在哪兒?我想您…。』吳長壽口吻突然變得無助、迷茫。
寶寶看到吳長壽心輪的黑點不住地旋轉,隱隱然地有條絲線與面前的小少年連接著。
『你找不到你娘了?』寶寶問吳長壽。
『我想我娘,但是我不知道她在哪兒。』吳長壽的口氣顯得有些懊惱。
『你現在幾歲了?』寶寶問。
『我十五歲了。』吳長壽用著稚嫩的口氣說著。
『你想找你娘,那你要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我才能幫你找阿。』寶寶說。
『我叫做吳繼祖。』吳長壽說。
吳阿姨在一旁驚呼,這是長壽叔父的名字啊。
『繼祖,你現在人在哪兒?』寶寶問。
『我不知道,我覺得好冷,好冷。我想回家。』吳長壽的身體不住地哆嗦著。
『繼祖你找找你的四周,應該會有一個叫做吳長壽,你找找他,他可以帶你回家看你娘。』寶寶說。
『沒有啊。我周圍沒有人啊。我好冷喔,越來越冷了。』吳長壽全身抽搐不已,從沙發上倒了下來。
寶寶一手按著吳長壽的人中,另一手抓著吳阿姨的手撫在他的心輪之上。
一道溫暖的鵝黃色光暈慢慢滲入吳長壽的心輪之中,制止黑點的力量繼續擴張。
寶寶不斷地叫著:『吳叔叔,吳長壽,醒來,吳長壽,醒來。』。
『吳長壽。』吳阿姨跟著一起叫著他的名字。
小開抓著吳長壽的兩條腿,讓他不要踹到其他人。
寶寶擔心吳長壽的靈識又習慣性地逃避,屆時肉身了沒主人,吳繼祖直接鳩佔鵲巢,就請神容易送神難了,只好不斷地把他喚醒。
大家手忙腳亂地又按又叫的,終於在一陣抽搐後,吳長壽慢慢地平靜下來,睜開了眼睛仰望著天花板許久,語帶乾澀地說:『我在哪裡?』
『吳叔叔,你在這裡,阿姨也在這裡。』寶寶說。
『我覺得我去了一個很冷、很遠的地方,那裡只有我一個人,我好害怕』吳長壽看著天花板幽幽地說著。
『只有我一個人,不管我怎麼哭喊,都沒有人來幫我。』吳長壽的口氣有些稚氣。
『我就像是被封在一個罐子裡,永恆地存在那裡,就這樣不生不死地存在著,那比死還恐怖。』
吳長壽一邊說著,娜鎂就一邊拋出其他幾個人形光體,就這短短片刻間,已經有三個人形站在客廳裡。
另外兩個長的像是五六歲的小男孩,一個小男孩個子比較瘦小,身著金色綢緞的壽衣,上面用硃砂寫滿了苻文。另一個孩子看起來較為圓胖,穿著卍字不斷地藍色錦緞壽衣。兩個蒼白的小臉同樣寫滿著恐懼,迷惘地看著遠方。
『不管你怎麼找,你都看不到別人,你一定很害怕。』寶寶說。『你一直在這種地方待著,這裡又冷又沒人,連哭都沒有人聽到,心裡一定怕死了。』
『娘親都不知道你過這樣的日子,如果她知道,她一定會跑過來抱著你,跟你說不怕,有娘親在。』
寶寶轉換用詞,用著跟幼兒說話的口氣對吳長壽說話。
『娘都不知道,她都不知道。』吳長壽像個幼兒一樣,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寶寶指著客廳裡三個人形問吳長壽:『你跟阿姨說,你是誰?』
『就是那個啊。』吳長壽指著客廳裡身穿卍字不斷地藍色錦緞的小男孩。
『你叫什麼名字?』寶寶問。
『我是耀祖啊。』吳長壽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吳阿姨臉色慘白說不出話來。
耀祖,是吳長壽叔祖。
『耀祖,你現在是在罐子裡嗎?』寶寶問。
『那是我,我在罐子。』另一個稚嫩聲音說話了。
『你是誰?』寶寶問。
『我是小寶,我也想出來。』
『你是哪一個?』寶寶指著客廳的三個人形問。
『那是我。』小寶指著那個穿著金色綢緞的小男生說。
吳阿姨和小開已經不能理解為什麼吳長壽不斷說自己是另一個名字,但由於太驚駭,因此也不知從何開口。
『小寶,關在裡面很難受吧?!又悶又無聊,哪裡都去不了,很生氣吧?!』寶寶說。
『嗯,我好像活在標本裡一樣,除了還活著,就像死了一樣,好痛苦。』小寶說著自己的委屈,忍不住嗚嗚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