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們|謝伊與蘭德爾:此心安處(11)

閱讀時間約 3 分鐘
  幾乎沒有模糊的空間,謝爾蓋的話像是忽然掉落水池中的石頭一樣,濺起了巨大的水花,把他在一瞬間撞的神情恍惚,但他仍舊是下意識的說道:「不愛。」

  「哈,」謝爾蓋像是料想到他會怎麼說似的,抬頭笑了幾聲,轉瞬又低下頭劇烈的咳了幾聲,破洞的胸膛像是每次說話都有風咻咻的灌入,塞的他的話裡滿是艱辛,但他仍然像是嘲笑又憐憫的看著謝伊說道:「蘭德爾被我抓的那時候,也這麼說過⋯⋯咳咳咳咳咳⋯⋯他說的是你不愛他⋯⋯咳咳咳咳⋯⋯哈。」

  他像是在死亡前洞察了一切,此番目光裡只有一切明悟的透徹,「狡猾的傢伙⋯⋯咳呵,瞧瞧你的樣子⋯⋯瞧瞧你的樣子,也是那個謝伊.維諾曼嗎?等我下去,我可要好好嘲笑蘭德爾那個蠢傢伙一番,瞧瞧那個賭徒難看的嘴臉⋯⋯咳哈⋯⋯」

  他喘著氣,索性撐著身體躺在地上,極力的抬起下巴向上看向教堂的方向,十字架、耶穌像、玫瑰花窗,最後又將目光移到謝伊.維諾曼恍惚的臉上,咧著嘴又像是年輕時的他一樣不可一世的說道:「我們爭了那麼多年⋯⋯呵哈⋯⋯到頭來誰也沒贏過,不過這次⋯⋯咳、咳咳咳咳,誰想得到呢?你、我、她不過都是棋子而已,棋子哪⋯⋯」

  等到謝伊回過神來,謝爾蓋已經斷氣。溢出的血滲透進磁磚的肌理,像他正躺在一塊不規則的紅色絲絨布上,謝伊恍惚的從地上站起,被斜在天空的太陽餘暉刺痛了眼睛。

  謝爾蓋留下的話,以及沙利耶的話交織在一起做出了一個更大的網,他回頭看了一眼仍然端正的坐在長椅上的埃米的背影,從地上緩慢地站了起來,舉步走向禮堂的臺階。

  謝爾蓋留下的話,像是一段謎題將他繞遠。但他仍然舉步走向現實,將步伐停在羅瑟琳的面前。

  --如果那還可以稱為羅瑟琳的話。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莫羅佐將這個女孩帶到他跟前時的模樣。彼時的她像是一隻剛從水溝裡撈出的老鼠,瘦弱、骯髒,和現在已經被打了幾天藥的樣子相差無幾,只是那時的她齜牙咧嘴、眼裡還有光和求生慾,現在卻徒有成年後頹美艷麗的模樣,像朵凋敗的玫瑰,盈盈一握,便與底下的爛泥別無二致。

  蘭德爾曾經笑著對他說,羅瑟琳長大後的樣子定然很美。但在維諾曼家,就算是美的東西也都要帶上毒和刺,像血裡自出生、自冠上維諾曼家的姓氏,就淌著、淬著濃郁到化不開的毒。

  她是他的女兒,但也不是。因為她身體裡雖流淌著維諾曼家的血,卻與他本身毫無瓜葛,就連他自己都與自己的父親毫無瓜葛,彷彿他們注定就要將這個荒誕、斷裂的儀式延續下去,來躲避古老家族流傳的不可名狀、不知來由,甚至可能並不存在的某種詛咒。

  她十二歲,蘭德爾和他都三十出頭的時候,那雙冰藍的眼睛其實更像是蘭德爾,兩人的相處也比羅瑟琳跟謝伊自己更像是一對平凡無奇、隨處可見的父女。那時的米埃爾在哪呢?大多時候,是在讀書。在謝伊的記憶裡,他與蘭德爾同框的記憶並不多,而那些為數不多、倆人在一起的畫面,更像是老闆與下屬,不容半點過錯、嚴格的像是他的身體裡沒有半點卡迪諾家的血,也非蘭德爾的子嗣。

   比起家人,更像是敵人或犯人。

  到最後,蘭德爾對羅瑟琳的寵愛,以及對埃米爾的嚴厲成為了兩個截然不同的極端值。所以他更加不懂為什麼到最後會是這樣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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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你放的狗各個都是廢物,」謝爾蓋的聲音聽起來仍有些喘,「哈啊,無聊透頂,哪,既然這三條狗都變的跟蘭德爾那個瘋子一樣,也算是娛樂了大家,你總該給我個獎勵吧?嗯?」
  「⋯⋯五月底的晚上根納季在馬諾堤港會和賈森堤爾進行一場交易,交易裡面就有你要的東西。⋯⋯的話⋯⋯怎麼樣?」   「不愧是⋯⋯,但我可不相信米拉托斯家的人會這麼好心的出賣自己人⋯⋯有什麼想要的嗎?」   「嗤⋯⋯納季那小子最近太惹眼⋯⋯事成後,三七分怎麼樣?⋯⋯沙⋯⋯」
  謝伊恍惚地看了他一眼,又將目光落在自己持刀的手上,有一瞬間像是想到什麼似地低聲喃唸了什麼,但當他回到現實時,那個一閃而過的字詞及畫面又變得模糊不清。他索性抬手抹了一把臉,重新勾起笑容,將目光投向那群人,語氣毫無起伏的說道:「值得鼓勵,現在還有人想試試嗎?」
  他像是真的神父一般,默誦起《以賽亞書》的字句,並信步走到第一個人的面前,從外套裡側掏出了沙漠之鷹,對準第一個人的額頭說道:「你必提這詩歌論巴比倫王說,欺壓人的何竟熄滅,強暴人的何竟止息。」   板機扣動的時候,阿列克謝的目光裡還留有恐懼。
  奉上什麼?他沒有說。然而在葬禮上,當埃米爾再次見到謝伊時,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羅瑟琳對他說過的話。   她說,如果蘭德爾可以被稱為瘋子,那謝伊就是披著人皮的野獸,在那個漂亮的皮囊之下是毫無人性可言,渴求著鮮血、追求本能的兩腳動物。
  謝伊覺得他真的是瘋了,上前揪著他的衣領,一拳將他打倒在地。埃米爾坐在地上,側臉唾了一口血沫,抬起頭來看向他說道:「做我們這行的,難道還期待上天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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