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怕冷?」
娜歐蜜見丹尼爾直打哆嗦便問。
丹尼爾顫抖:「我是南方人,不適應北方嚴寒。」
娜歐蜜回望城牆上,泰然自若的愛德華‧二世‧布魯與身旁的黎明騎士團,「我看你伯父與黎明騎士團都沒你這般不適,他們不也是南方人?」
丹尼爾:「就當他們身強體壯,我體弱。」
娜歐蜜見丹尼爾嘴唇都凍的發紫了,看樣子真的很難受,脫下身上外袍,罩在丹尼爾身上。
丹尼爾頓覺身子一暖,看向娜歐蜜。
娜歐蜜:「穿著吧!今天不算冷,出來時穿多了,都怪萊納斯太操心‧‧‧」
丹尼爾回頭望向城牆,萊納斯一臉擔憂的直盯著自己與娜歐蜜,相較一旁一派輕鬆自在的愛德華‧二世,讓人不禁懷疑,這兩人在城牆上看見的風景是否一致。
懺悔日將至,娜歐蜜這幾天額上繫著藍束帶,長長的帶子與馬尾齊在風中飄揚,兩人越行越遠,偌大的銀白世界裡只有那一抹藍映入萊納斯眼裡。
丹尼爾:「這是妳第一次出門沒帶上他嗎?」
「哪可能!」娜歐蜜失笑,「別忘了你我第一次相遇時,我不是一個人嗎?」她邊說邊往丹尼爾靠去,丹尼爾下意識往另一邊去,與她拉開距離。
娜歐蜜又讓加魯往丹尼爾靠近,「你二世伯父在看,你不做做樣子行嗎?放心,這只是逢場作戲,你以為我想和你親近?」說完替丹尼爾將外袍拉好,原來她剛才靠近是想替他拉衣服,但丹尼爾卻下意識想躲開她。
娜歐蜜:「你忘了你二世伯父剛才怎麼說的?「讓小倆口多點獨處時間,培養感情。」這才不讓萊納斯跟,要我們倆單獨出去逛逛。你放心,戲只需要演至我們結婚,等婚事一了,布魯家的人都回去後,你就自由了,外面有多少女人我都不管你。怎麼樣?不錯吧?你能脫離你伯父的掌控,在北境當個自由自在的風流君王,這是雙贏的局面。」
丹尼爾不答,而是問:「被妳抓走的女海盜現在怎麼樣了?」
娜歐蜜:「她沒事,只要你跟我乖乖完婚,我就放了她,反正我和她無冤無仇,並非一定要取她性命。」雖是說謊,她臉上半點心虛猶疑的神色都沒有,「且我還能對她怎麼樣?她那了不起的手下都找上門了,我能不放人嗎?」
丹尼爾奇:「手下?」難道她是指洛基?
丹尼爾又問:「妳看見他了?」
娜歐蜜:「當然。沒想到,海盜竟然能馴服他‧‧‧」
丹尼爾只覺得越聽越奇怪:洛基自己也是海盜,什麼叫「海盜竟然能馴服他」?
殊不知,娜歐蜜一直以為迦爾口中的「艾琳娜」是指席妮,因此她說「海盜竟然能馴服他」意思是海盜竟然能擁有天下第一的黃金勇者,而丹尼爾則是以為兩人口中的「他」是指洛基。
「沒事就好‧‧‧」丹尼爾心下稍寬,「我會跟妳完婚,妳別再去外面亂抓人了。還有,妳看到的那人不是那海盜的手下,他們倆是一對。」
娜歐蜜:「他們倆是一對?‧‧‧難怪,我就在想,有這麼拚命要將主人救出來的臣嗎?果然,關係匪淺。」
「有的,」丹尼爾言之鑿鑿,「有拚命要救主人的臣,且他們只是純粹的主僕關係,她和主人之間清清白白。」
娜歐蜜:「你是說你的家臣?想來這裡被冊封為騎士那位?」
丹尼爾點頭。
娜歐蜜:「完婚後她會跟著你來北境嗎?」
丹尼爾:「看她意願,看她是想和我一起待在這裡,還是回南方待在布魯家。」
他雖然說的瀟灑,但臉上神情卻不是這麼一回事,滿是不捨與寂寞。娜歐蜜知道,要一個向來在南方鳥語花香、四季宜人之地養尊處優的小王子,忽然離鄉背井至冰天雪地鎮守邊疆,他該有多麼害怕與不捨。別說心理上,就連生理上他大概也不能適應。
娜歐蜜知道丹尼爾來北境因為水土不服,加上他體虛不敵嚴寒,使得他看起來總是病懨懨的樣子。不知道他會不會因為在這裡待久了,逐漸適應,還是要找醫生來看看。
「你之前說你那個會治癒的朋友‧‧‧」娜歐蜜忽問:「他既能將我的雙腿治好,代表也會醫病吧?」
丹尼爾:「可以。他的能力是回復,能將一切事物回復到初始狀態‧‧‧妳生病了?」
娜歐蜜心想:不是我,是你。是問他能不能治好你在這裡水土不服又不敵嚴寒‧‧‧
娜歐蜜:「不,我沒生病‧‧‧完婚後,你帶我去見他,我想請他替我醫治雙腿。」
丹尼爾:「你已經見過他了,他和女海盜是一對。」
「是他?!」娜歐蜜驚:「想不到他還有這種能力‧‧‧真是天下第一‧‧‧」天下第一的黃金勇者竟然還有治癒能力,難怪能被稱作天下第一。
「是啊‧‧‧」丹尼爾贊同,洛基的拳頭能破壞萬物,同時也能修復一切,的確稱得上是天下第一。
兩人的雞同鴨講竟然意外吻合了。
丹尼爾:「妳之前抓走女海盜,我不知道他還願不願意幫妳‧‧‧好險妳沒傷她性命,不然別說是替妳醫治,他絕對不會放過妳。」
娜歐蜜不答,心想:我交給萊納斯處理了,好在我要他過了懺悔日之後才能殺那海盜,回去得向萊納斯確認那海盜的生命安危。
兩人騎狼往城鎮上去。雖然北境的城鎮看起來與其他地方的城鎮沒什麼不同,但顯然人數差很多,北境的人口稀少。
丹尼爾:「卡瑪女巫的詛咒讓貴國損失慘重。」
娜歐蜜:「可不是嗎?國勢日漸衰微,就有家族要乘人之危。」
娜歐蜜故意要引得丹尼爾和自己打口舌戰,哪知道丹尼爾聽了,一臉嚴肅認真的說:「我知道我二世伯父這麼做不對,而我也無力阻擋,對此,我深感抱歉,」說著從狼背上下來,站在地上,對娜歐蜜鞠躬,深深致歉,「完婚後,妳還是北境王,妳仍是能按照固有的方式治國。我雖是布魯家的人,但實則為南方代表,有我在,布魯家乃至整個南方聯盟都不會干涉北境,妳還是能和以前一樣,在北方驕傲稱王。」
娜歐蜜驚訝的說不出話來,盯著眼前人。
「啊!是加魯!」
「是真的!娜歐蜜大人也在!」
路上幾個小孩看見加魯,往娜歐蜜與丹尼爾靠近。
「娜歐蜜大人!」小孩們齊叫。
娜歐蜜看見眾小孩,露出笑容,很自在的與眾小孩聊起來。這是丹尼爾第一次見娜歐蜜笑得這麼純真,之前她對丹尼爾的笑容,總讓丹尼爾不寒而慄,且他彷彿都能從她的笑容裡聽見狼嚎。但眼前這個對著孩子們的笑顏,人畜無害,不像女帝,像鄰家女孩。就連向來兇猛的加魯,面對眾小孩也一反常態,不像猛狼,而是隻溫和的大犬,任身旁小孩們往牠身上亂蹭。
「娜歐蜜大人,他是誰?」一個小孩指著丹尼爾問:「他既然也騎著王室的狼來,也是王室的人嗎?」
娜歐蜜:「當然,他是‧‧‧」
「我叫丹尼爾」,丹尼爾率先回答,「我是娜歐蜜大人的好朋友。」
「你是娜歐蜜大人的好朋友?怎麼從來沒見過你?」
丹尼爾:「你們當然沒見過我,我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
「很遠的地方是哪裡?」
「有多遠?」
丹尼爾:「我是從南方來的,我的家在遙遠的南方,這裡又是最北之地,遠不遠?」
「遠!」
「你跑這麼遠來幹嘛?」
丹尼爾:「我來見我的好朋友娜歐蜜大人啊!」
娜歐蜜見丹尼爾答得一派天真,一言不發的盯著他。
「既然娜歐蜜大人來了,我們唱歌給她聽!」一小孩提議。
「贊成!」眾小孩同意。
隨即唱了起來:
「
同樣身為人
皆有四肢
憑什麼我們要向你們屈服
我們使刀的手與你們一樣靈活
踏過的積雪與你們一樣深厚
我們與你們一樣強悍美麗
我們的嗜血 殘暴 沒有不同
憑什麼我們要向你們屈服
人人都想踏上北境
這裡是騎士的出生地
不管盔甲下的面容
能舉劍迎敵的就是好騎士
人人都想踏上北境
不管你生來如何
背上那匹狼就證明你是自己的王
狼后娜歐蜜
失了她的後腳
卻換來更暴戾的前爪
她的狼群從未離去
仍是和她一起 在月光下嚎叫」
小孩們的聲音高亢清亮,此起彼落,或唱或叫,拍著手,繞著娜歐蜜打轉、跳上跳下,一派和諧。
唱完一遍後,小孩們又從頭開始唱第二遍,只是這一次,不再圍著娜歐蜜打轉,而是互相追逐打鬧,嘻嘻哈哈。
娜歐蜜對丹尼爾說:「走吧!」
丹尼爾重新騎上狼,與娜歐蜜並肩而行。
丹尼爾回頭望著眾小孩:「他們唱的是什麼歌?怎麼每個人都會唱?」
娜歐蜜:「人民為我編的歌。」
丹尼爾:「人民為妳編歌?真有趣!」
娜歐蜜:「你的人民沒為你編過歌?」
丹尼爾搖頭,「據我所知,沒有。」
娜歐蜜覺得有些優越感,暗自竊喜。
小孩雜亂的歌聲越來越遠。
丹尼爾:「歌詞在唱什麼?」
娜歐蜜:「前半段是歌頌我們這裡與其他地方不一樣,北境最為人推崇的,就是我們的男女平權,男人和女人同樣皆為人,皆有四肢,憑什麼要女人向男人屈服?女人使刀的手與男人一樣靈活,與男人踏著一樣深厚的積雪,北境的人驍勇善戰,不論男女,皆同樣嗜血殘暴。人人都想踏上北境,這裡無論男女都能被冊封為騎士,能產出最大量的騎士,故為騎士的出生地。不管盔甲下是男是女,只要能舉劍迎敵,就是好騎士。而我們是狼的後裔,王室出生時背上會長出狼像,人民則是會在背上紋上狼像,既然每個人的背上都有狼像,人民之間就沒有誰高於誰、誰優於誰,每個人都是自己的王。不只男女平權,我們推崇一切平權,人人平等。我知道在許多地方,男性比女性佔有優勢地位,年輕人又優於老人,傷殘人士被社會唾棄,但在我們這裡可不一樣,我們這裡男女平等,老人也不會被視為負擔,就算我腿有殘疾,人們還是同樣敬重我。」娜歐蜜語調高昂,神色驕傲,丹尼爾知道,她以她的國家為榮,而她也本應如此。
娜歐蜜繼續說:「後半段歌詞是在說我,「狼后娜歐蜜,失了她的後腳,卻換來更暴戾的前爪,」意思是我雖然斷了雙腿,卻仍有加魯,加魯是我的雙腿,牠甚至比我還兇猛暴戾,所以說我換來更暴戾的前爪。「她的狼群從未離去」是指即使我雙腿斷了,人民仍是視我為女帝,仍是和我一起在月光下嚎叫,這也是格蘭利威的家語「群起狼嚎」,我的人民願隨我守護北境。人們看見我,總喜歡對我唱這首歌,以示效忠。」
丹尼爾點頭,「這是首好歌。」
娜歐蜜揚了揚嘴角,「可不是嗎?」
兩人騎著狼在市鎮上走,行過的人果然都對著娜歐蜜唱歌,街上許多攤販看見娜歐蜜來,紛紛遞給她水果、麵包、醃肉,看的出來,娜歐蜜頗受人民愛戴。
娜歐蜜咬一口麵包,將剛才得到的肉送入加魯口中。
「大人暖暖身子吧。」路邊一個行人遞了杯熱飲上前。
娜歐蜜手指才剛碰到杯子,已聞到味,皺眉,「懺悔日將至,怎麼還沒收酒?」
北境天寒地凍,為了驅寒,人們嗜酒如命,將酒視為日常飲品,酒幾乎從早喝到晚,唯獨懺悔日時全面禁酒。為了怕克制不住去飲酒,人們在懺悔日將至前幾天就將滿屋子的酒事先收起來,就連王宮裡的酒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侍衛們也是人人藏著瓶小心的算著日子啜著喝的,但此時娜歐蜜走在路上卻還有人遞酒過來,不禁皺眉。
那人笑笑的說:「這是最後一杯了!其他酒早全收起來!見大人來,想將這杯酒獻給大人。」
酒香撲鼻而來,娜歐蜜早就按奈不住,她這幾日戒酒戒得辛苦,接過酒正要喝,忽然瞥見一旁快結凍的丹尼爾,他快被層層大衣淹沒,將自己裹成顆球似的,他肯定比自己需要驅寒,比自己更需要這杯酒,雖然不情願,仍是決定將酒讓給丹尼爾。
娜歐蜜將酒杯遞給丹尼爾,只見他臉色蒼白,氣色甚差,手上還拿著剛才只咬了一口的蘋果。他看起來身體很不舒服,北境的酒又烈,要是給了他,八成又會被他吐出來,白白浪費一杯美酒,娜歐蜜也知道丹尼爾不擅飲酒,他從牢裡出來後都是跟著自己吃飯,那幾日餐餐都附酒,他卻很少喝,幾乎都只喝一兩口,淺嚐即止,便不再動杯。娜歐蜜起初還以為他是在品酒,這些酒不合他胃口,是以之後常替他備各種不同口味的酒,偷偷觀察,想知道他到底喜歡喝哪種酒,以後就能替他準備,豈知,桌上的酒他原先還會喝一兩口,之後他漸漸不喝了,連杯子都沒動,娜歐蜜此時才知道,這小子不是在挑酒喝,而是他根本不會喝酒。
見丹尼爾凍得難受,娜歐蜜將酒一飲而盡,將酒杯還給那人,「你們家有沒有湯?」
「有!馬上替大人準備!」那人匆匆往家裡跑。
娜歐蜜轉頭對丹尼爾說:「喝碗湯,看身體會不會好點‧‧‧」
語音未畢,丹尼爾已「咚」一聲,從狼背上摔下來,好在衣物將他裹得嚴實,他這一摔才沒受傷,丹尼爾手中咬一口的蘋果滾至路旁,一路滾至一人鞋尖才停下,那人拾起蘋果,轉向另一側丹尼爾未咬過的地方繼續吃起來,那人穿得特別厚實,這是他初次踏上北境,長袍的衣角繡著獅子的圖案。
他三兩下吃完蘋果,扔了果核,目光沒一刻離開過娜歐蜜與丹尼爾,像盯上獵物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