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探討：傘、雄黃與愛情

西湖邊的白蛇故事傳唱千年，如果說「搭舟借傘」的橋段是兩人戀愛奇緣的開始，那「端陽驚變」便是兩人後來感情走上決裂的關鍵。在白蛇故事中，傘和雄黃都作為意象或更者是成為讓劇情進展的元素登場；想像一下，如果兩人沒有因為借傘而結緣或是沒有因雄黃酒引發的意外的話，這個故事是否無法進行下去？更有趣的是，這兩個橋段基本只有男女主兩人在進行與引導劇情發展，在無任何外人干涉下，這些橋段或許意涵的是兩人的感情狀況，以一種非常細膩且具體的意象做為呈現。

從最一開始的馮夢龍《警示通言．白娘子永鎮雷峰塔》版本中，便已經存在借傘的劇情安排，「借傘」此一動作牽起了白娘子和許宣的緣分，也讓許宣在之後的劇情中也有了再遇白娘子的理由與機會。傘這個元素可為劇情推進的重要物件之一。

同時，傘也好比兩人的定情信物，為白娘子和許宣締結下最初的約定。其實，在《警示通言》的文本中，許宣的傘也是同他人借的，而且相當貴重，文中寫道：「小乙官(許宣)，這傘是清湖八字橋老實舒家做的，八十四骨，紫竹柄的好傘，不曾有一些兒破，將去休壞了！仔細，仔細！」，許宣選擇將這麼珍重的傘借給白娘子，一部分表示他很重視自己的愛人，另一部分或許是只有如此細緻又易破的物件才能象徵戀愛最初的朦朧情愫吧。

我有時會想，白娘子當天回家帶著傘在雨中漫步時或許臉上漫著紅暈，像是個初心萌動的女孩子一樣，快樂得哼起歌謠也說不定。

在人間飄盪不定的白蛇，一直想找個安身之處，終於，在下著雨的清明時節等到了那個願意給她撐傘的人。

約莫在清乾隆中葉時期，方程培在水竹居本《雷峰塔》中加入了《端陽》一章。根據《荊楚歲時記》有記：「五月五日謂之浴蘭節，四民並蹋百草之戲，採艾以為人，懸門戶上，以禳毒氣。以菖蒲或鏤或屑以犯酒。」而蛇在中國傳統為「五毒」之一，所以法海讓許仙用端午習俗逼出白蛇原形。在劇情和傘一樣，雄黃擔任了一個推進劇情的物件，也帶動了白素貞往後故事中為救回許仙，盜取仙草的故事，進一步加強塑造了白素貞是個有情有義的形象，因這場意外而變得更有「人」味。

說回白素貞飲下雄黃一事，其實換個思考角度，白素貞一隻已修練千年的白蛇精竟然會怕區區單盞雄黃酒嗎？如果她是自願飲下，那面對愛人的質疑，白素貞選擇了證明自己的真心，也許她在豪賭，賭許仙會接受自己那無法現形的一面。而身為丈夫的許仙其實即便是受到法海的勸說，他也可以選擇不信任法海繼續和白素貞過著甜甜蜜蜜的日子。但許仙選擇了懷疑，而也因此被嚇出魂魄死亡，算是嘗到了惡果。

可以看出，雄黃代表是對信任關係的「測試」，許仙因不信任想要測試，而白素貞坦然接受測試。在其中一人遞出那杯雄黃酒的時候，兩人都知道無法回頭了，

這注定成為一個感情上的疙瘩，即使白素貞選擇不飲，許仙依然會保持懷疑，這造成了兩人回不去的傷心往事。

在這段端陽劇情我們可以學到如果一對愛人不打算共同面對問題、保持交流時，那必然會將情路導向無法挽回的後果。

我們不知那天身為被懷疑方的白素貞內心究竟有多糾結和不安，但她仍然選擇面對感情難關，身為蛇妖的她卻比書中任何人都有勇氣去相信自己的愛情。

情路漫漫，腳步緩緩，人一生將行的路上有各種彎。

白蛇的故事教會我們的是面對價值觀的不同、意見的不同或是感情需求上的不同，需要有勇氣面對、交流並適時的溝通，這樣才不會後悔自己選的道路，不愧對於本心。

從來沒有永遠對立的事物，正如白素貞在往後版本中的形象從妖轉變成仙一般。對於浪漫的理想和堅硬的現實彼此也沒有對錯，因為如果你喜歡做夢，那就去尋找一個也喜歡作夢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