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漿瘋和藍鳳凰草 (二)

雪白女子睫毛濃密，五官精緻，一頭星光般的銀白短髮，皮膚蒼白，像隻大貓一樣蜷縮著，彷彿正享受著日光浴。

雷勒特盯著這幅超乎常理的畫面，心底湧出一股近似對美的臣服與敬意。

一陣風從兩人之間吹拂而過，大片草葉像互相拍擊的水花，發出沙嘩嘩的聲響。

雷勒特不知不覺往後退了幾步。

隨著距離的拉遠，他的思緒越是從剛才的震懾恢復，腦中冒出了許多問題。

她是人嗎？有沒有受傷？

要不要找人來幫忙？她切開臭不臭？

接著他看向女人的側臉、脖頸、大腿、胸部……他感到血液在臉上發熱，忍不住搖搖頭。

彷彿時間放慢一般，女子居然就在這時慢慢睜開眼睛。

不是人類的眼球眼散發濕潤的紫色光澤。她的眼神朦朧，身材勻稱，外表看上去約二十歲左右。

她慢慢坐起身，發現了雷勒特。雷勒特被頓時像被蛇盯住的青蛙，背脊從底部發涼到腦幹。

他抽出口袋僅有的一條口香糖做防衛，目不轉睛盯著眼前的女子。他不明白自己是由於恐懼而死盯著眼前的危險，還是不想錯過眼前幾近藝術品精美的女子的一舉一動。

這時女子站了起來，慢慢往雷勒特走來。

他的腦中交雜著「要反擊」、「要閃躲」的念頭，但身體動也沒動，只有手心和後頸拼命冒出冷汗，心臟碰碰作響。

當兩人距離剩一步時，雷勒特嚇得閉上眼睛。

腳步聲在他耳邊停下，隨後，慢慢遠離。

女子走到拖車，癡癡望著正咚咚撞著隔板的麻袋們。

她撫過麻袋，像是確認胎兒踢動的孕婦肚皮，又像是找不到打開禮物包裝的小孩。

沒過多久，她放棄似的，轉頭望向雷勒特。

他們就這樣對視。

雷勒特見她沒有攻擊的跡象，漸漸的也不再害怕了。反之，不想讓她失望的心情漸漸佔據他更多內心。

他的身體這時動了起來。

女子望著他解開束繩。

原本就臭味瀰漫的麻袋，一解開後更臭氣薰天，雷勒特不禁摀住口鼻，但女子只是歪頭，湊近看裡面的東西。

白色的團塊互相推擠，像蘋果一樣滾出來。

每塊上頭有兩三隻又黑又小的老鼠眼睛。

女子盯著這些團塊，伸手拿起一塊，像是挑選了一個角度，毫不猶豫地輕輕咬下。

一口、兩口、三口。一塊、兩塊、三塊……

整袋團塊被她迅速吃得精光。雷勒特在旁看得是目瞪口呆。

像是意猶未盡似的，女子看著旁邊的麻袋，又看向雷勒特。

他不知道這麼做是不是違反規定，但肯定違反常理。當他猶豫要不要伸手抓取下一個麻袋時，女子身體忽然像是被大力推了一下，發出碰的巨響。

女子上半身撞在拖車板，彷彿誇張的膜拜。

雷勒特突然聽見一股奇怪地滋渣聲，就像在肉舖買絞肉聽到的濕潤聲，又像是攪拌濃稠液體的聲音。

女子的手背這時浮現一顆顆黑亮的小眼，像是一隻隻破卵而出的小蜘蛛，朝肩膀蜂擁而上。伴隨著黏稠聲，和緩慢的撕裂聲，女子的手臂開始不自然的劇烈抖動。

女子像搞不清楚狀況一樣，看著兩邊手臂。

雷勒特在一旁雖想幫忙，但不知如何是好。他伸手的同時，女子忽然交互抓向手肘，將所有眼睛手掌壓爆，雷勒特瞬間感到耳鳴。下一刻，她用手指挖進手臂，連根刨出一隻隻帶絲眼睛。手臂泊泊流下黑紅的血水和混濁黏液。

女子地開始舔自己拳頭滴下的汁液，像貓一樣悠哉的洗臉。

一切來得太突然，雷勒特像是斷了線的人偶，分不清楚是嚇呆還是鬆了口氣，跌坐到地上。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吞食同類的雪漿瘋。也是第一次見到從骨骸凝塑出這麼漂亮的雪漿瘋。

恐懼、美麗，以及未知危險的刺激，令他的腦中一片混亂。但他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