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被詛咒的孩子（3）

小千回到家裡趴在沙發上等著，他一直在等他的臉不要再動了，還有那些包住聲音的泡泡，等它們從他的嘴巴吐完。他知道阿嬤生氣的原因是因為這些奇怪的聲音，他只好等他們從他的身體浮出，穿過他的喉嚨，一個個消失……

「咕呱……呱……」

其實要發出這些聲音，他也很累的，只是他不敢說。發出怪聲音的是他，讓阿嬤生氣的也是他，所以他什麼都不敢講。

好不容易那些泡泡終於消失了，他也累了。他的頭也不會突然晃來晃去，只剩下微弱的聲音。

他站了起來，走到阿嬤的房間，看到阿嬤坐在床上，身體靠著牆壁，看起來似乎十分疲倦。

「阿……阿嬤？咕呱……」

阿嬤張開眼睛，看著他，大概看了十幾秒，小千幾乎以為她要說出跟媽媽一樣的話，最後，阿嬤說：「肚子餓了？」

小千點點頭，又搖搖頭。他點頭是因為肚子餓了，他搖頭是因為他不想再讓阿嬤生氣了。

雖然伴隨著搖頭晃腦，不過阿嬤知道他的意思。

「我去煮飯。」阿嬤說著，就往廚房走去。

小千搖頭晃腦看著阿嬤的身影，這是他看過阿嬤最多的時刻吧？每次阿嬤不高興，就是轉過身。這時候，他就知道阿嬤生氣了。

小千一個人跑到客廳，拿起自己的玩具，開始玩耍，他要乖一點，不要再讓阿嬤生氣了。

他希望……住在他身體裡面的那隻青蛙，不要再出來搗蛋了。

從廚房傳來陣陣的香味，他的肚子很餓了，不過小千很有耐性的等著，等到阿嬤喊著：「吃飯了。」他才放下玩具，跑到廚房去。

今天煮的很簡單，是肉絲蔥花蛋炒飯，今天阿嬤把飯煮焦了，有些飯都黑黑的。

小千沒有說話，他看著阿嬤把炒飯放到他面前，然後開始吃了起來。

這一頓飯，祖孫兩個吃得十分安靜，除了那隻三不五時就冒出來的青蛙……

用完餐，阿嬤去倒水，放到他的面前，說：「等一下把這個喝掉。」

那是一杯有點髒的水，裡頭有著奇怪的東西，不是杯子沒洗乾淨，而是水裡面有這種東西，小千也不發問，他乖乖的喝了下去。

※ 　　　　　　※　　　　　　　※

那個奇怪的水，小千終於知道它是什麼東西了？

那個叫作「香灰」，他親眼看到阿海伯從香爐裡裝起來，放在平安袋裡，交給阿嬤，然後阿嬤把香灰拿回家，拜過家裡的觀音菩蕯之後，然後放了一點點到水裡。

「阿嬤，這個要幹麼？」在親眼見到阿嬤將香灰放到水裡，小千覺得有點怕怕的，眼睛眨得更兇了。

「這個是保佑你平安的。」

「我可以……咕呱……不要……呱……喝嗎？」

阿嬤沒有回答，只是用那雙有點痛苦的眼神看著他，小千沒再說什麼，他把香灰水拿過來喝掉。

以前喝的時候，因為沒有看到香灰放到水裡，所以小千喝水的時候，雖然不太喜歡，還是會將它喝下去。現在親眼看到阿嬤將香灰放到開水裡，總覺得怪怪的，不過為了不想讓阿嬤難過，他還是喝掉了。只是，它真的好難喝喔！

「咕呱！……」那隻青蛙又出來了。

阿嬤皺著眉頭，喃喃自語：「不是才剛喝下去嗎？怎麼又開始了？」

「阿嬤？」他聽不懂她在講什麼？

阿嬤摸摸他的頭，說：「小千，下次去廟裡，要聽關聖帝君的話。」

「可是關聖帝君又沒有跟我講話，我要怎麼……咕呱……跟他……咕呱……講話？」小千邊說，邊擤著鼻子。

阿嬤想了想，才用小千聽得懂的話跟他說：「我拜託關聖帝君幫你把身上不乾淨的東西趕走，關聖帝君如果跟你說什麼，你都要聽啊！」小千知道阿嬤從小就是拜關聖帝君，有什麼事情都去找關聖帝君，就算是生病也是去找關聖帝君，她對關聖帝君非常虔誠，小千因為阿嬤相信關聖帝君，所以也相信關聖帝君。

「好。可是……什麼是不乾淨的東西？我每天都有洗澡啊！哪裡不乾淨？」小千很認真的問。

阿嬤一怔，只是說：「反正你聽話就是了。」

「好。」

他也不知道什麼樣才叫做聽話？反正……阿嬤講的都對，其他的事情，就不用問了。

※ 　　　　　　※　　　　　　　※

小千跟著阿嬤去崇德宮，那邊院子很大，中間有個香爐，又大又重，如果被壓到一定很痛。

旁邊種植一些花花草草，很多蟲子會躲在裡頭，他要一片一片撥開葉子才能看到他們，尋找這些蟲子是他的樂趣，就像他們在跟他玩捉迷藏似的。

有時候，阿海伯還會拿一點餅乾給他。阿海伯知道他體內有青蛙，不過對他還滿好的。只是他不喜歡從崇德宮回來之後，要面對的那些香灰水。

「小千，過來。」

在房間聽到阿嬤的聲音，他有點遲疑了。他知道阿嬤這種聲音，就是要他喝香灰水了。

「小千？」阿嬤又再度放聲大叫。

小千不敢忤逆，只好慢吞吞的走到客廳，故意問：「阿嬤，什麼事？」

「來，把這個喝掉。」

又要喝香灰啦？小千的喉頭不由得緊縮起來，類似打嗝又似嘔吐的動作又開始了。

「阿……咕哇……阿嬤，我可以……呱哇……不要喝嗎？」

「把這個喝掉，才可以把那些髒東西趕走。」

「到底什麼是……呱啊……髒東西？」

阿嬤一怔，只道：「你不要問那麼多，趕快喝下去就是了。」

小千沒有辦法，只好停止呼吸，不要去想那是香灰，他只能把他想成是很難喝的中藥，三口當作兩口就喝了進去，不過還是覺得很難受，奇異的舉止反而更嚴重了。

「已經兩個多月了，怎麼都沒好呢？」阿嬤喃喃自語。

「阿嬤，我喝完……咕呱……完了。」

「好乖。這個給你吃。」阿嬤從袋子拿出一條巧克力。

「巧克力？」小千看到巧克力眼睛都亮了！尤其巧克力的包裝看起來十分精美，一定很貴吧？照阿嬤的個性，是不可能會買這種巧克力的，他好奇的詢問：「怎……咕啊……怎麼會有……啊伊……巧克力啊？」

「阿添伯從美國回來，買了東西給他的孫子，聽說你回來了，拿了一條巧克力說要給你。」要不然阿嬤平常是不會買零食的，她覺得那些不能當正餐，吃這個沒用。

當然了，不想花錢是主因。

小千不認識阿添伯，不過這個阿添伯一定是個好人。

「謝謝……啊伊……阿添伯。」

阿嬤點點頭，微笑著。雖然小千的肢體行為有時候捉摸不定，不過是個善良的小孩，這也算是一點安慰。

「不要一次全部吃完喔！要不然等一下吃不下飯。」

「好。」

小千笑咪咪的，他剝開巧克力，看著那黑色的美味食物，他剝了一小塊下來放到嘴巴，嗯，真是好吃，他露出開心的笑容。

「我去煮飯囉！已經很晚了，你不要再出去了。」阿嬤吩咐。

「好。」

阿嬤走進廚房張羅著兩人的晚餐，小千看了一下時間，才四點多，阿嬤就說天色太晚，禁止他出去玩。小千知道，阿嬤是不想他出去，被人看到他奇怪的舉動，想到這裡，小千有點悶，只好坐在客廳看著電視，吃著巧克力，渡過他的時光。

其實，他也想出去跟小朋友玩啊！不過不是跟阿國玩，他也不知道有誰會跟他玩？他這個樣子沒有什麼人要跟他玩，可是……他還是想去外面，痛痛快快的玩耍啊！

「他這個樣子，我要怎麼帶他出去？」

「要照顧你自己去想辦法，我受夠了。」

媽媽……

小千不由自主又想起媽媽的聲音。媽媽的聲音其實很好聽，可是，媽媽跟他還有爸爸講話的時候，都有點冷冷的，反而跟別人在一起的時候，媽媽會變得比較溫柔。

小千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他好希望媽媽可以跟別人的媽媽一樣，哄著他，陪他一起玩。

不過媽媽不在了，只剩下他跟爸爸。

不，現在連爸爸也不在身邊，剩他跟阿嬤了。

現在眼睛在眨，不知道是它自己想動？還是小千想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