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時光說不盡故事的路上

一如往常，歸途的街道有斜陽燙金，校車以悠閒的節奏安步上路。我宛如慵懶的無脊椎動物，在車位上緩慢整理今日悄悄撤退的思緒。看著左推右擠的書本，在肥胖的書包打起飽嗝；我輕輕抽出沾滿風霜的聯絡簿，查看應完成的功課與訊息。

時間好像窗外不停奔跑的風景，不知翻過了多少次的封面，才一眨眼，還未貪戀縱浪，就只剩下了高三的最後幾張日子。大學的繁星推薦已經出來，如今上課的時光，有時是預習大一課程，有時也會跟著同學部署玩樂。馬上就要離開家鄉，北上唸大學了；對於家人和深愛我的奶奶，是否要像既往從前，沒有什麼特別出人意料的作為嗎？腦海裏陷入戀戀不捨的盤算，不如今晚就來翻轉一點什麼改變吧！

輕輕闔上書本，看見車窗話滿美麗的風光，生活中其實處處充裕著溫馨，只是忙碌的眼睛吞食了太多高熱量的倦意。日常總是被各種鏽斑的事物與快感的網遊綑綁，過得好不輕鬆。平時在校車上，也多是複寫疲憊的睡意，或者持續被趕不完的作業所追逐；記憶著背過就忘的註釋或英文單字。只有少許時候，實在看不下去之際，才會凝望窗外，放鬆一下颶風的心情。

如同現在看著一家家各式各樣的店面，有笑容滿面招手的便利超商，有拉扯春天嗓音的農會花市，有盛滿風華琳琅滿目的骨董老店，有一格格以色香味為熱情吆喝聲的攤位夜市。以往忙碌的回家路上，眼睛不曾仔細聆聽的多汁氣味，此時正蠢蠢欲動的在窗外飆高音。不如今天就提早幾站先行下車，好好和自己佈滿聲響的五臟廟，搏鬥一番！

來到距離家大約剩下十分鐘之內的車程，提前下站。之前在車窗群聚喧譁的景色、在腦海裡手舞足蹈繁殖的味覺，此刻果實纍纍在我眼前觸手可及，好特別的感覺。而這麼散步的側錄，曾經幼時的回憶，也漸漸闖進我的心房裡重播。

經過一條美食街道，是平時當我表現乖巧、成績進步時，奶奶就會騎著小摩托車，載我來到附近攤位，挑選好幾家既香又垂涎三尺的美食，疼愛、犒賞一番，鼓勵我的優秀表現。但是好景不常，前幾年的一天夜裡，奶奶在前往廁所跨過門檻時，不小心的重重摔了一跤，骨折了，後來就沒有機會再騎摩托車。因此，這段美好的祖孫同遊夜市，就一直鑲嵌在我摺疊起來的海馬迴裡。

雖然近幾年來，奶奶也會常常提醒父母親，有空時記得多帶些街上的美食回家，而他們也確實購買不少，但是對我來說，不管怎麼調味，吃起來，永遠就少了什麼滋味？原來是一起和奶奶手牽手逛街時，綿密的溫馨連結。

今天，我獨自一個人，穿著校服，揹著學校背包，帶著腦海裡迴盪澎湃的腳步，撥動馬路的旋律，親切溫暖的感覺漸漸聚集在一起。溫馨的路上，熟悉街道，一眼望去，回憶像是沸騰熱水裡的湯圓，一一浮現出昨日的景致。街上不變的是，整條看不到盡頭的小吃攤和餐廳店面，或是依稀在記憶中猶似見過的老爺爺和老奶奶攜手漫步的背影，勾起小時候奶奶牽起我的小手，一同走過的這條時光說不盡故事的暖暖街道。

單純走在這條燈火成河閃爍的市街，耽溺著許許多多珍貴的記憶靜靜地互相推擠，沿途躍入我雙眸裏興高采烈地述說。順著移動的腳程，眼球馬上就掉進滷味餐車上琳瑯滿目的陷阱，各式各樣商品整齊排列於餐檯上，嘈雜地說：「吃我！吃我！」的聲音，不絕於眼。另一頭，麵包店接連不斷的奶香於低空迴旋，藏不住香噴噴的美味，輕輕敲打我的鼻翼，欲望一個不小心，就會破窗闖入。外酥內軟的地瓜球攤位，一顆顆既圓滾滾且胖嘟嘟的黃色小球，卻是游泳健將，自碩大的油鍋裡縱浪而出，是我小時候不可或缺的一道小吃。劈哩啪啦作響的炸雞店，那好大的一片雞排，顯得我圓圓的臉，猶如已瘦身有成；還有美味菜單上，各種好吃品項的喧囂，爭先恐后，互不相讓的自我介紹，的確是很棒的炸物天堂。

每家店都看得我口味直流，舌頭差點溺斃。好想好想，把這一切的山珍海味、美食佳餚，都全部打包帶回家；讓年邁且行走不方便的奶奶，能再次回味，當初對我充滿疼愛的點點滴滴。即便我已步入成年，卻是毫無半點的遺忘。對於童年時光，滿是憶想在腦海中翻騰，幸福了這歡愉的回家路上。

即將遠走他鄉求學的我，指縫之間的歲月何其寶貴。今日在行前準備了豐盛的美食小吃回到家中，奶奶彷彿也體悟到離別的心靈感應般，早已在樓下的客廳等候多時。我一打開家門，奶奶立馬輕聲說道：「乖孫回來囉？」我止不住的眼淚，偷偷滑落下來，順著圓潤潤且通紅的臉頰，劃過了一道充滿溫馨的圓弧，「是啊！阿嬤，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