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週,仍然沒有動靜。今早晨尿前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在他出生的之後會有很多因為轉換環境(水生到陸生)的身體不適,是他再也擺脫不掉且只能自己面對的。」然後突然懂了為何他需要那麼多時間來準備。
從足月開始又過了將近一個月,這段時間以來好像除了等待沒有做任何事情,覺得自己好像也跟Ballon一樣潛入生命幽暗的子宮裡,正走在漫長的地底隧道,等待新生(重)見天日的那刻到來。好像陪著他在走,但其實各走各的,他有他的路,我有我的。知道懷孕的那刻就決定比起在忙碌中度過這些日子,要好好空著自己,好好感受了,但著實不那麼容易。
前兩天看到臉書回顧,是九年前一段也好幽暗的日子,那時的我會因為人們只想看到自己想看到的,因為關係中比起真實存在的人,人們更傾向和自己的投射互動而感覺受傷,現在知道了那是人們的通病。尤其可能是自認為「成熟」的人的通病,而我也已知那並非「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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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706
第二天。
因為很想大便而醒來。一樣,哭了。
無預警地想起那天結束後和朋友坐在OK前說的第一件事是甚麼。
我說這次的工作很明顯地感覺到:不是對「角色」的想像不一樣,而是基本上對「人」的理解,對生命的看法就不同。
所以也許我感到挫敗的,不只是關於表演的專業被否定,而是我的人生觀以及整個20多年的生命都被否定了。面對他,好像一堵高牆,我想起在過程中不僅一次在心中響起村上在書裡寫的,那個人心中一定有甚麼地方是歪斜的,一定有甚麼歪斜了。
如上,我想到很多為自己「溝通失敗」找的藉口,為自己的「軟弱」找的藉口。
我感覺對方沒有溝通的意圖,他眼中不是我而是他自己,他聽的不是我想說的話,而是他的話如何被理解,所以只要有一個措詞不合他意,他會開始挑毛病,開始反駁,即便我根本還沒將我想表達的東西完成。雖然到最後,我終於從他口中聽到:我發現有時候你說的是對的,只是那時我在想別的事。
而我也只是笑笑地回了句:對呀,因為你都沒在聽別人說話。
也許這就是我在意的,眼前的自己被徹底忽略了。無論我如何努力,都無足輕重。
口考時大概也是這樣。
我感覺到的是老師們在反駁導演理念,對導演的詮釋不以為然,對照這個詮釋而呈現出的整個成果不以為然。但我真正寫了甚麼,經歷了甚麼,卻不是那麼重要了。
而我也不得不認為,這麼想的自己也犯了跟他們一樣的錯。因而混亂,且痛苦。
午餐,與母一起。一面發呆一面吞著沙拉時我想起在阿嬤的靈堂前我對他說的話,
那是出殯前回家第一次上香時說的,我說,雖然您總是感嘆我們跟您不親,但是您可知道我有多麼羨慕他們,從小能得到您的寵愛的人,現在您要走了,我願送你最後一程,希望您安息,保祐這個家的紛爭在您走後就可平息。如果可以,我希望我們是您寵愛的那一個。
出殯前的法會時我落淚,不是不捨他的離去,而是不捨自己。看到靈堂在眼前,這個人真的要走了,所有跟我有血緣關係,理應寵愛疼惜我的祖父母輩,終於都走了,再也沒有追討「祖孫情」的對象,雖然也從來就沒有過。
想到這件事只是覺得,因為匱乏而去寄望一個虛無的名義和關係,多麼可悲。就好像以為結婚證書等於廝守終生一般地傻氣(倒是只有這件事我確確實實地沒寄望過)。「夥伴」應該是甚麼樣、「朋友」應該是甚麼樣、「指導老師」應該是怎麼樣......雖然清清楚楚地知道不是這麼一回事,但還是這麼期待了吧。
晚上見了原以為見了面會抱著他大哭的,許久未見的朋友,
見了他卻覺得好像一如往常,好像其實上週才在台北碰過面,或是不久前才剛一起吃過飯,
即使他根本身在地球的另一端吃了一年的生長激素,人都長高了。
真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