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喜歡下雨天,喜歡打傘站在路邊,看行色匆匆的人,我喜歡看著他們穿著體面的衣服,卻也無法避免被雨水打濕生氣的樣子。
喜歡他們被我注視,卻又完全忽略我的樣子。
在路上耽擱了時間,導致我在這個雨天上班遲到,我剛踏進員工區,就迎面遇到了阿偉,那個利用家電區監視器天天關注我的人,我的衣服也被雨水打濕,廉價的薄棉T恤濕透以後,彰顯著廉價,他盯著我無處遁形的內衣看,嘴上還說著看似關心我的話:「怎麼遲到了?剛才點名沒有你,沒帶傘?」
我抻起衣服,擰了擰,水珠順著攪動的衣角擠落在地上,「帶了,但是風太大。」
「抓緊換衣服吧,小心周大強一會找你麻煩……」
整段對話,他都沒看過我的臉,我真懷疑男人說話可以完全不過腦子,因為只需要走腎,不需要走心。
我不愛應付他,進了女員工的換衣間,正在換衣服,就聽到隔壁虛掩的洗手間裏傳來一些聲音,女人看似不好意思的扭捏拒絕聲,還有男人慫恿著讓她放心的聲音,女的是賣魚的小蘭,男的正是他媽的周大強。
正常這個時間換衣間是不會人的,開過早會之後是每天最忙碌的時間,需要點貨、備貨,還需要核對昨天的賬目,只有我這個遲到的人是個例外。
我不緊不慢的換著衣服,聽著裏面與碰撞聲同時傳出來的氣息聲,看來小蘭比我會演,賣魚可惜了,周大強那個物件兒可幹不出這驚天地泣鬼神的架勢來……
越是這樣的男人還就越自信,嘴上說:乖一點,要不晚上弄死你!
可真到了晚上,沒兩分鐘就坐邊上抽事後煙,過程中配合著他來兩嗓子就已經很夠意思,偏這種人還喜歡翻來覆去確認他的表現,追著你問,怎麼樣?爽不爽?我厲害嗎?
厲害你媽!
就像男人的大部分情話都是在床上說出來的一樣,女人的謊話也大部分誕生在這個荒誕之地。
雙方都在這六尺寬的地方得到了昇華,他負責演出賣力,你負責演出盡興,都是民間藝術家。
如果撒謊要是犯法的話,我估計得在女監蹲到六十六歲大壽過完!
周大強斜叼著煙走出來的時候,手正在把白襯衫塞進褲腰裏,看到我正在拉工裝群側面的拉鏈,毫不在乎地路過了我,我們變成了一種奇怪的關係,你弄不死我,我也捨不得弄死你的怪異平衡,竟然比領導和下屬關係舒服的多。
我沒讓小蘭尷尬,拎著沒拉完的拉鏈出了員工室,畢竟剛參加完一場演出,她也應該平復一下心情,我對她有了不用謀面的單方面憐惜。
領班周姐正在盤點這一夜的損耗,越貴的水果越容易爛,我走到她身邊,「幫我拉一下,又不好用了。」
周姐放下幾顆長毛的綠色晴王,蹲下幫我拉拉鏈。
「咱們這工裝品質可真不好,估計錢都讓那幫採購給賺了,拉鏈品質太次!」
勉強拉上之後,我幫她一起摘爛葡萄,我們甚至都比不上這些昂貴的進口水果,它們還有人每天打理,而我們像野草自生自滅。
和男友阿泰說過他室友尾隨我的事,阿泰沉默了許久,約我今天下班見面談,我知道他不相信我的話,畢竟他認識室友時間更長,而我只是個負距離過幾次的新女友而已。
他信不信我根本不在乎,但我有一種壓抑不住的正義感,我想讓這個一直活在[正常人]世界的阿泰,見識見識真正的世界是什麼顏色。
總有人要教他長大的不是嗎?
我就沒那麼幸運,流了多少血才知道人心的骯髒,他只需要聽一聽,看一看,就能坐享成長,真是幸福的孩子。
下班之後,雨還在下,他這次沒有擁抱我,而是有些陌生地看著我,和我一前一後撐著傘走在雨中,來到一家醬骨頭館子,要了兩盤豬肉茴香的餃子,還有一份醬骨頭,一份拍黃瓜,我們安靜地吃飯。
他好像沒什麼胃口,吃了一些就放下了筷子,一邊喝水,一邊等我吃完,我胃口甚好,幾乎吃光了剩下的所有,才抬頭看他。
「去我家嗎?」阿泰說。
「不去!」我用紙巾用力的擦嘴,醬汁連同殘留的口紅一起留在了粗糙的紙面上。
「怎麼了?」
「我說了,阿田能看到你家的攝像頭。」
「我不相信,阿田不是這種人。」他一邊說一邊搖頭,似乎這種不相信完全不會傷害到我一樣。
「那你說我在撒謊嗎?」我也沒生氣,一邊喝水,一邊問他。
「我不是說你撒謊,只是覺得,可能是因為上次吃飯的時候,你什麼動作讓他誤會了?」
「讓他誤會到想強姦我?」
水帶走了口腔裏濃重的味道,也帶走了我的平靜,他的判斷成功惹怒了我。
多可悲的受害人有罪理論,女人被非禮就是裙子短?就是妝太濃?就是太好看?就是主動勾引人後的自食惡果?
「不是沒成功嗎?他要是真想,你還能逃得了?」
如果換別的女人,一定會怒不可遏的把水潑到他的頭上,但我沒有,甚至笑出了聲。
「阿泰,我一個人活這麼大,不是因為運氣,是因為我有腦子,也有能力反抗。」
阿泰有些無言以對,他其實心中也是懷疑的,可他不敢直視自己心中懷疑的影子,因為如果懷疑成真,那這個世界將被剝去最後的遮羞布,變成一幅千瘡百孔的樣子。
我不屑於逼著他去在我和阿田中間選一個去相信,這種拙劣的爭寵戲碼實在不適合我,我更喜歡暴力一點,直接一點的方法。
我掏出手機,打開了阿田加我的微信,翻看了一下聊天記錄,他很謹慎,從來都是文字聊天,這樣聽不見他的聲音,也沒在聊天內容中出現過他的名字和資訊,也沒提過阿泰。
我把手機遞給阿泰,「這應該不是阿田跟你們平時聯繫的微信吧?」
阿泰有些遲疑的看了看,搖搖頭,「不是!」
「果然,他比我想的還要謹慎!」
他今天早上還給我發信息,問我下雨天有沒有帶傘,我沒回。
我放下手機,歪著頭看著陷入痛苦的阿泰。
「你想眼見為實嗎?想看看你所謂的人性嗎?」
阿泰茫然的看著我,像是看一個陌生人。
我繼續說:「人性是經不起考驗的,如果真的要試,你可能就要失去這個所謂的朋友,當然,你把他當朋友,他卻想在樓梯間非禮你女人!還是你根本不在乎這種分享,那男人之間的友情,還真是感人呢……」
「我在乎,我怎麼會不在乎,我愛你阿月,我怎麼可能願意跟別人分享你!」他急了。
「那好,你說是我做了什麼讓他誤會,你也不相信他入侵了你的攝像頭,咱們就一起驗證一下,看一看人性到底有多操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