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猶如巴掌般大的世界（4）：午後的愜意時光

而他的到來，同時使得方若彤那一區的氛圍，不自覺地降至最冰點，就連借文具，抑或討論數學題目，都得大幅降低音量，以確保不會不慎吵醒後頭那隻兇猛的「野獸」。

否則後果，可不堪設想。

此種詭譎的沉寂，一直持續到午餐時，方若彤與梁馨媗走進食堂用餐後，才得以暫時解除。

其實她並無吃午餐的習慣，頂多偶爾吃一些，只是每每的她，總會先陪梁馨媗至食堂用餐，用完餐後，再到圖書館的閱覽室，把握時間溫習課業，這已是她從國一時，便培養起來的讀書習慣，任誰也改變不了。

「彤。」驀地，正坐於梁馨媗面前看著書的方若彤，被她如此一喚，瞬時將視線落於其身，同時問道：「怎麼了？」

「你說，這喬一澐到底為什麼轉來我們班？」她邊吃著碗裡的麵，邊好奇地問：

「雖說喬一澐轉班已是習以為常的事了，」她記得高一時喬一澐本是五班的，可後來因不明原因轉至三班，如今卻轉來她們所在的一班，「不過，他這次來到我們班，該不會是又在外頭惹了些什麼麻煩吧？可也沒聽學校那邊事先說明，你不覺得奇怪嗎？」學校裡那幾名惡霸，不時於各班間流轉，已是墨北高的一大「傳統」，據說只因現任校長，認定越是難以捉摸的「特殊」學生，越是需要「多樣化」的教學，才得以成長，因此，喬一澐會於此時轉到他們班，她是不意外，只是學校這次，竟沒於轉班前，放出任何消息以事先告知學生，她實是覺得異常。

難道……其實他根本沒犯任何錯誤，卻仍是要轉班？

而梁馨媗一連拋出諸多問題，方若彤僅是以一個聳肩淡然帶過，貌似不對於此話題有過多的興趣，可實質上，她的腦海中，卻不由憶起昨晚，他身手俐落的打架場面，深覺自己定不要與此人扯上關係，才足以明哲保身。

一見方若彤興趣缺缺，且略有失神的模樣，梁馨媗下意識地勾起了抹極富深意的笑，啟唇調侃道：

「也對喔，問你這個每次都校排第一的乖乖牌學生這種問題，好像有點奇怪。」一語落下，她即見方若彤迅速翻了個白眼，可唇角上的那抹弧度，卻很是真切。

隨後，兩人閒聊了幾句，方若彤便轉而收拾課本，與梁馨媗道別後，往圖書館的方向走去。

方進閱覽室，她便見絲縷燦陽，灑落滿地，瞬添室內幾抹溫煦之意。

一直以來，她都是在這裡看書的，她很喜歡閱覽室裡獨特的安謐，彷若置身桃花仙境，得以一舉擺脫現實中，她那已被陰霾籠罩的日常，及紛亂擾攘的凡塵。

她選擇了個陽光充足，卻不顯眼的地方，坐下開始溫習功課，平常偶爾看累了，她也會起身，拿些喜愛的課外小說來看。

「若彤？」就在她算數學題算到一半時，一名身著黑色襯衫及黑色西褲的年輕男子，見方若彤正坐於窗側看書，他旋快步走近，同時問候一句：

「今天也那麼早？」一語落下，他接著從右手正提著的背包中，拿出一瓶牛奶和麵包，放在其鉛筆盒的一側，不忘叮囑：

「要乖乖吃完，知道嗎？」而他那極富寵愛之口吻，像極了方若彤小時候受傷時，媽媽拿糖果拐她不哭的語氣。

「嗯，」方若彤甜膩一笑，隨之滿心感謝道：「謝謝蘇老師。」

聞言，被方若彤稱之為「蘇老師」的年輕男子──也就是蘇赫，旋笑了開懷：

「就跟你說別這麼見外了，」他伸出大掌，揉了揉方若彤一頭秀髮，不忘再次叮囑：「好好學習，我先去忙了。」語畢，方若彤與他道別後，便見他從而背起背包，匆匆往位於閱覽室旁的辦公室裡走去。

直至其背影消失於辦公室的門後，她才收回視線，望向桌上的牛奶及麵包，內心不由湧起絲縷暖意，和無垠的感謝之情。

猶記剛入學時，韓岑因方生產完，需要坐月子之故，無法即刻接班，學校轉而委託蘇赫代導，因而如此，蘇赫很清楚他們家的經濟狀況，深知她除學校課業外，還得於課後打工賺錢，以支付母親的醫療費用，當然，她與姑姑間的關係，她自然沒說出口，也實是不願讓他知曉。

而蘇赫便自那時起，開始無微不至地關照她，偶爾閒聊個兩三句，或者不定時地家訪，送上一些物資，便是深知方若彤的性格堅強，縱然遇上困境，也定會隻字不提，最好的辦法，就是自己不定時地去拜訪，好以了解其最新狀態。

雖說那陣子，方素雅因蘇赫，沒在他離去後少令她難受，可現在回想起來，至少那段日子，是她深覺最安心，且溫暖的時刻。

至少那時，方素雅的精神狀況是清楚的，不至於不理智到在蘇赫面前，以言語辱罵相向。

直到幾個月前，韓岑順利做完月子回歸職位後，他才被調回原圖書行政，而她也因每日中午來閱覽室的習慣，日漸與他熟悉，成了如今這般交情。

時至今日，他偶不時還是會拿些物資到她家拜訪，只是次數，便不較以往當班導時來的多，她深知他定是學校公務纏身，內心也不失落，也時常與他於談話中，暗示他其實不必送物資至她家，卻換來他信誓旦旦的一句：我願意！

他執意如此，方若彤僅能一笑看待，內心那抹難以言喻的感恩之情，始終置於心底，從未忘卻。

她默然思索著，隨後打開牛奶，邊啜飲著邊看書，直至午休結束鈴響畢後，她才收拾好桌上的物品，緩步走回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