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心初開澀少尉25

八年後。

    石雨豪開車，行駛在綠意盎然的南迴公路，一個路轉，湛藍的太平洋沒有圍欄在眼前遼闊，他的墨鏡反射大海的燦然波光。

    廣播節目裡，嗓音迷人的電台DJ在分享一些日常生活瑣事，他很喜歡這個新上任的電台DJ奇奇，他分享的故事總是能觸動他的心。

    現在是讀者投書時間，DJ奇奇分享了一段讀者來信。

    「如果過去超級星期天的尋人節目幫你找人，你最想找誰呢？」

    「來信的叫小孟，他想找以前當兵的少尉排長，這信有點長喔，小孟說：我以前是個比較斯文、有點孤僻的男生，還記的那時候當兵很照顧我的少尉長官，把我當弟弟一樣照顧，不因為我的氣質而欺負我，還幫我說話，在那個還很歧視同志的年代...但我卻不小心愛上他，因為我的自私，還做出對不起他的事，我們後來調去別的單位，就再也沒有見面過了...」

    DJ停頓了一下，以溫暖的口吻把信唸完「現在，我過得比以前有自信多了，也懂得去幫助跟我過去一樣的人，排，你呢？過得還好嗎？對你一直有著愧疚...」

    「如果可以再遇見，我想對你說，對不起，謝謝你...」

    「小孟，謝謝你的來信分享，人的一生中，相信都會有一段最青澀、純粹的感情，即使不如花朵一樣燦爛綻，也會深埋心裏化為果核，有一天這份深埋的感情也會萌芽茁壯，成長成一棵大樹。」

    「小孟沒有點歌，但DJ奇奇想送你一首，郭靜的總算我們也愛過，希望你喜歡！」

    在DJ輕柔的嗓音裡，歌曲抒情的鋼琴聲緩緩fade in，石雨豪眼前是碧海藍天，心裡卻像一片寂靜港灣，有個瓶中信漂洋過海而來，傳遞深藏在心的感情......

    從沒想過會再度與你相逢
    這段時間我們改變了什麼
    為何從來不覺得你離開過
    原來我的愛還沒墜落

    如果當時有什麼還沒有說
    其實我也早已明白了所有
    已錯過的永遠美麗而執著
    總算我們也狠狠愛過

    紙飛機
    給了我們勇氣去作夢
    就算沒有一起到最後
    紙飛機
    帶著我們共同作的夢
    乘著白雲飛到永恆那個山峰

    *

    也許是郭靜的歌聲溫暖了他的心情，也許是簡單的歌詞觸動了他的心事，他回想起八年前那個平安夜晚上，胡亂地在營門口淋著冷雨，後來跌倒的傷口還感染破傷風，最後還被送去國軍總醫。

    而受訓的尾聲就在發燒、虛脫、無力中度過，靠著爸爸的暗中安排順利結訓，說好的台東之旅也在抱病中缺席。

    然後伍區已經離開，卻一直到受訓結束一年後才接受這個事實，伍區甚至連手機門號也換了，就這樣杳無音訊。

    他已經離開他的生活了，一轉眼，就是八年。

    石雨豪心裡像一直卡著一個魚鯁，吐不出也吞不下，跟著他一起成長。

    後來他回到台中的部隊，恰巧小敏也錄取到台中的大學，兩人一起生活六年多，有過甜蜜與爭吵，共同經歷了許多回憶。

    最後沒有什麼事由，他和小敏分手了。

    細細思索原因，也許是感情淡了，也許是他想逃走，他不知道為什麼要離開，也不知道要尋找什麼。

    「想離開什麼也許是真的，但尋找卻是假的。」

    小敏喜愛的散文集裡，有這樣的一段話。

    分手幾天後他走在尋常的小路間，那是個春光明媚的早晨，對著路口，他向著好久不見的涔彥招呼，涔彥朝他走來，兩人一起散步，閒話家常。

    過了某個阡陌路口，身旁的埤塘波光粼粼，甚至有點刺眼，石雨豪走慢了幾步，停下話語，沒來由地就哽咽、抽搐，哭了起來，右手臂擦著眼淚，手掌摀著嘴，蹲在地上流淚。

    包著種子的花絮紛飛道路上，車流依舊疾行，路過的人，也許猜測著「他是遇到什麼悲傷的事吧」，然而不帶任何想法的擦身而過。

    身邊的友人欠身安撫，給予溫柔的安慰，然而也止不住石雨豪的淚水，他撐著自己站了起來，眼淚還是噗簌噗簌的掉，胡亂地用手抹淚，放聲哭泣。

    陽光燦爛刺眼的朗照，自己的哀傷，此時像是一張過度曝光的照片，激烈卻沒有輪廓。

    他以前都不知道自己的感情其實那麼細膩，對小敏，或是對伍區，也許是過於珍愛而不曾察覺，離開的無能為力感，才會使人潰堤...

    歌曲高潮後已漸漸的收尾，回憶如同那架紙飛機，乘著白雲，飛去了那永恆的山峰。

*

    開車來到卑南鄉的「樓蘭露營勝地」，石雨豪將車子停好，只背著一個背包輕裝出行，摘下墨鏡，環視這裡的營地。

    這是一個西域綠洲風的露營園區，這幾年台灣的露營活動越來越走向精緻化，記得幾年前他跟部隊弟兄去台南露營，自帶露營器材、搭帳棚、野炊、樣樣都來，還只能在略勝軍營一點點的浴廁洗戰鬥澡。

    不像現在還能自己跟業者點烤肉食材、睡舖，甚至連帳棚也可以不用自己紮，還有氣氛極佳的燈飾...這...已經不是露營了吧，這根本是網美攝影棚啊！

    石雨豪不禁感慨，人心不古啊。

    「雨豪！我們在這裡。」家宇遠遠的大聲招呼，手邊還帶著兩個拖油瓶，仨人穿著白色T恤的親子裝。

    「小妞妞、小冬瓜，有沒有想葛格啊？」石雨豪健朗的跟家宇跟雅容的小孩打招呼。

    「有!!!」一對孩童尖聲回應，跑去拉著石雨豪健壯的手腕。

    「咦？我們是住小木屋喔？」石雨豪問。

    「沒有啦，雅容說住木屋照顧小朋友比較方便，後來我們就改住木屋了。」家宇說「你跟涔彥他們還是安排住帳棚。」

    「喔喔。」

    「還是你想睡小木屋？」

    「我想睡帳篷。」石雨豪微笑說。

    石雨豪看著老朋友，已經成家立業，帶著兩個小小孩，雖然臉上有著歲月的雕鑿，但皺紋裡有著成為人父的沉穩，笑容裡有著天倫之樂的喜悅，他很為他開心。

    「自從流放到台東，很久沒跟大家見面了！」家宇嚷嚷著。

    「很久沒見了！」兩個小朋友同聲尖喊，小朋友跟雅容還是住高雄老家，他也是一個禮拜回去見孩子一次。

    「什麼時候調回去？應該快了吧？」

    「已經丟報告，應該快了。」家宇說，山涯水澗的微風吹拂著他們「你呢？現在到底在幹麻？」

    「我現在在桃園啊，但基本上就是四處流浪。」

    「也該走出來了吧。」家宇挑眉「你工作那麼負責，不要最後當個流浪連。」

    「什麼是流浪連!!??」身旁小妞妞、小冬瓜齊聲問候。

    「就無所事事的人啊。」

    石雨豪無言，誰跟你無所事事啊，雖然沒有小孩要養，但還是很忙啊！

    「咳咳，你是在說我無所事事嗎？」

    蔣家宇看著他無袖背心露出黝黑健壯的二頭肌，吞了口水，深怕等會被海K一頓：「呃...看你這幾年練那麼壯，應該是蠻充實的...」

    「看你還要建立父親的威嚴，這次就不跟你計較了。」石雨豪心裡OS。「是說我要從哪裡走出來？」

    「上一段感情啊。」家宇說，一副石雨豪在裝傻的表情。

    「哦？」

    「還沒有對象嗎？」家宇問。

    「等你介紹啊。」

    「少來，我們幾個就你身邊最不缺妹仔。」長得靦腆鮮肉貌，身材又好。

    「隨緣啦。」石雨豪挑眉，雙手一攤。

    「把鼻~~我們是簍流連嗎~~~」小妞妞、小冬瓜又在亂問。

    「no~no~，你們要忙著長高長大啊，來親一個，一人一個，啾啾。」家宇又在跟兩個小情人放閃，真的是新好男人...

    「雨豪葛格...也要!!!」兩小對著雨豪撒嬌

    雨豪睜大眼，欸斗！母湯，這樣他變成跟家宇間接接吻啊！

    「你們嚇到葛葛啦，來，擦擦臉。」家宇拿出濕紙巾，給兩個小朋友擦臉。

    「我們待會要幹嘛？」石雨豪問。

    「搭帳棚啊。」

    「店家不是已經搭好了？」

    「還是要讓小孩有點參與感！」家宇說「然後還要去~秘境探險!!!」

    「帶孩子!?」石雨豪問。

    「你會幫我帶吧？」家宇說「開玩笑的啦，就在營地走走，親親大自然吧！有小孩就是這種感覺哈。不過晚餐的時候你要幫我劈柴、生火、洗食材、烤肉、烤海鮮、烤玉米、考青椒、烤香腸、最後，最重要的是！陪小妞妞、小冬瓜玩！仙女棒、逗貓棒、魔法棒，全部給老爸玩起來！WOW！」

    「YA!!!」小妞妞、小冬瓜齊聲歡呼，計畫通！

    石雨豪原本想霸氣回他「呷咖賣欸！」，但看到小妞妞、小冬瓜那麼可愛的份上，只好沉痛且認命地答應了......

    誤交損友，還一交交了十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