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0】18.

2022/10/12閱讀時間約 13 分鐘
  一道白影從陰暗的地穴裡閃出,布滿鋸齒、鏽跡斑斑的利刃刺穿了古洛夫的胸口,刀尖正巧停在穆拉罕的眼前,穆拉罕抓在手上的長矛本來是要交給他面前、此時正緩緩跪下的古洛夫替換使用。
  血從刀尖穿出的位置慢慢擴散開來,在古洛夫背上的斗篷暈開一片。
  穆拉罕顫抖著手抹去濺到他臉上的血跡,透過指尖還能感受到血液裡幾乎流逝的餘溫,穆拉罕胃裡一陣翻騰的絞痛,劇烈的耳鳴隨之襲來,穆拉罕試圖看清楚站在地穴另一側的蘇艾嘴巴一張一闔似乎正在說著什麼,但眼前一片模糊難以聚焦,當脫力的古洛夫向後倒下壓在穆拉罕腿上,身體的重量讓穆拉罕回過神來。
  只見蘇艾將長矛向前遞出,準確地沒入試圖從地穴裡突圍而出矮小野獸的咽喉,並迅速的往側邊劃開,沒有喘息的空檔,下一隻霍哈倫接踵而至,蘇艾咬緊牙關再次刺出手中的長矛。
  躲在黑影裡伺機而動的霍哈倫們忽然發現了原本難以突破的包圍,因為古洛夫的倒下出現了破口,兩頭野獸齜牙咧嘴著從石穴內一躍而出,其中一頭沒有躲過蘇艾凌厲的長矛,另一頭落在穆拉罕與古洛夫身旁,一把抓住古洛夫胸口的砍刀,唰一聲拔了出來,古洛夫發出微弱的哀號聲倒在穆拉罕腳邊鮮血四溢,霍哈倫興奮的低鳴著舉起砍刀,比向望著這幕一動也不動的穆拉罕。
  時間回到稍早之前。
  哨笛的聲響傳來之後,待命的成員們在森林的邊界與方斯坦會合,遼闊的曠野隨著天明的時刻靠近,逐漸清晰了起來,平原上已不見張牙舞爪的岩灰色身影,大夥在方斯坦的指揮下,小心翼翼地脫離了林影的庇護。
  穆拉罕所在的游擊小隊緊隨在兩支主戰小隊之後,遠征隊員的身影快速地穿過了毫無掩蔽的平原,主戰小隊的八人圍繞著地底洞窟的出口散了開來,費歐與費卡扛著一桶裝有數十來支破舊長矛的圓木桶,擺在石穴背面裸露的岩層上,梅小隊停留在離其他隊員有些距離的位置,梅卸下了她的皮革大背包後從西弗里西手上接過了石盆,朝大夥聚集的地方走了過來。
  「交給你們了,萬事小心。」
  四名隊長聚集在擺放長矛的圓桶旁,方斯坦、斯托雷昂以及伊希澤各自從石盆中取出了四支玻璃罐,小心地收進兜裡,穆拉罕定睛往石盆內剩餘的玻璃罐一看,原本裝在裡頭的稠汁已經變成了些許透光的淡紫色液體。
  「好,按照作戰計畫進行。」
  方斯坦向斯托雷昂與伊希澤點了點頭,三人同時拉上了兜帽,快步朝著地底洞窟內部向下走去,大夥圍在洞窟旁,目送走在最後的伊希澤身後揚起的斗篷也消失在他們的可見範圍,隱入陰影之中。
  大夥沒有停下動作太久,兩支主戰小隊剩餘的六名成員一一接過了費歐向他們拋去的長矛,分成各自的小隊站在地底洞窟出口的兩側,背抵著石壁將長矛架在胸前警戒著內部的動靜,方斯坦小隊由古洛夫為首,斯托雷昂小隊則是蘇艾。
  梅交付完了事先準備好的毒氣投擲物,回到其他三名醫療班成員身邊,此時語花已經從梅的大背包裡挖出大量的乾淨白布、一罐提前用稀白草漿製成的外傷藥膏以及裝著新鮮稀白草的布包,西弗里西褪下了他的斗篷鋪在地上,放置包紮用的白布。
  「希望老爺子他們能夠順利。」
  穆拉罕回過頭去找站在圓木桶旁的費歐費卡兄弟倆,費歐一邊整理剩下的長矛一邊擔憂的說道。
  「紫漿槿的毒素在西薩德身上有效,沒道理霍哈倫不行吧?」費卡自己也不太肯定的說道,從桶子裡抽出五支看起來堪用的長矛。
  穆拉罕並沒有開口加入討論,在木桶中林立的破舊長矛中翻找了一陣,跟費卡一樣也取出了五支相對像樣的抱在右側腰際。
  趁著巡邏了一整晚的霍哈倫疲於戒備的換班時段,使用能夠癱瘓它們行動的神經毒素,要一舉清除掉大批敵人對於此時入侵地底洞窟的方斯坦、斯托雷昂與伊希澤三人可以說是輕而易舉。
  但這些都要建立在紫漿槿的毒素能夠順利作用的前提之上。
  方斯坦也不是沒有判斷失準的時候過,這幾天下來也證實了他們正在面對的凶險是遠遠超乎預期,即便這趟偷襲行動的組合已經是遠征隊成員裡的一時之選,只能在洞窟外等候,穆拉罕心裡難免還是有些不踏實。
  費歐解下了背上的獵弓掛在木桶裡其中一支長矛上,以備不時之需,費卡與穆拉罕帶著要給主戰小隊替換用的長矛分別來到斯托雷昂小隊與方斯坦小隊身邊,穆拉罕經過阿洛根身旁時湊巧與他對上了眼,阿洛根冷哼了一聲讓出了古洛夫身後的位置,穆拉罕只留了一支長矛在手上,剩餘四柄靠著石壁擺好,在古洛夫身後蹲下。
  當所有人都就定位之後,天色已經全然明亮,但又再度依循著過去幾天的基調,頭頂旋即遍布烏雲。
  穆拉罕抬頭看了灰濛濛的天空一眼,不禁嘆了口氣。
  穆拉罕打了個大呵欠,仰起的頭撞上了石壁,全身大力的抖了一陣。
  大夥原本高度緊繃的神經在不見盡頭的等待之後逐漸渙散,古洛夫用手上的長矛抵著地面,身子微微前後搖晃,阿洛根不斷發出不耐煩的咋舌聲,薩珈咬著他右手大拇指的指甲,蘇艾附在歐莫羅耳邊低語,巴爾神色焦慮的搖著頭,費卡與穆拉罕對視了一眼聳聳肩,而費歐則是趴在石穴出口上方岩層,倒是一如既往的絲毫沒有險露出疲態。
  焦躁的情緒瀰漫周圍,穆拉罕甚至無法確定時間究竟經過了多久。
  「喀……」
  正當穆拉罕打算把手上的長矛擺回一旁的石壁,一個極其細微的雜音傳入他耳中,費歐也同時皺起眉頭,將耳朵緊貼在岩層上,專注地聆聽了一陣,旋即抬起頭對著失去專注的眾人低聲喝道。
  「有東西要來了!」
  話音剛落,古洛夫身子大力的震了一下,趕忙舉起了手中的長矛,與洞口另一側的蘇艾一同對準地底洞窟內,穆拉罕能感覺到古洛夫的身體因為呼吸急促而上下晃動,對面的歐莫羅同樣提起了矛尖指向陰影,卻被蘇艾一把推到了費卡的後面。
  隨著被腳步揚起的飛石打在地面的聲音越來越接近洞口,周圍的焦躁感非但沒有減少,甚至更加的上升,當大家全神貫注的戒備著即將脫離陰影範圍、不明敵我的來人,一陣響亮且熟悉的哨笛聲打破了寧靜,隨之而來的,三個暗紅色的身影越過了停止不動的矛尖,方斯坦、斯托雷昂與伊希澤順利回到了平原上。
  方斯坦褪下了滿是腥紅的斗篷,往地上扔下兩把沾染著血跡的短刀,看向注目著三人的大夥,開口喊道。
  「第一階段完成了,敵人隨時會傾巢而出,在『曼瑪瑟』現身之前守住防線!」
  「打起精神啊!」
  一道灰影從穆拉罕的後方竄出,一柄長矛釘入霍哈倫的眉間,失去性命的野獸向後一倒,陰影之中傳來了一陣尖銳的咆哮聲,又有四五頭霍哈倫試圖闖過洞口向遠征隊襲來。
  「沒準備好少來這裡礙手礙腳。」
  阿洛根搶過穆拉罕手裡的長矛,不留情面的喝斥道,接著他一把攬起跪地的古洛夫推向穆拉罕,穆拉罕撐住古洛夫的同時也向後退了幾步,阿洛根站到了穆拉罕身前,手中長矛迅猛地刺向高舉木棍跳出洞口野獸的胸口,然後向旁邊的石壁上一甩,立刻再把手中的長矛掃了回來,用矛尖敲開了朝他劈來的砍刀。
  鐵器敲擊的聲響讓穆拉罕回過神來,趕忙將漸漸失去體溫的古洛夫背到背上,朝著醫療班的方向跑去,還沒抵達西弗里西就已經讓出了位置,梅跟語花也早已備好了白布與藥膏。
  穆拉罕才將古洛夫安置在擺滿醫療用品旁的草地上,費卡拖著長矛桶也回到了醫療班的位置,費歐緊隨其後架著弓戒備後方。
  穆拉罕看了兄弟倆一眼,神色有些徬徨,費歐拍了拍穆拉罕的肩膀安撫,試圖讓穆拉罕別想太多。
  穆拉罕勉強點了點頭,拔出腰間的鐵劍回身看向地底洞窟,敵人突破洞口防線不過才一眨眼的時間,轉眼間已經有十多隻野獸脫離了洞穴的陰影,周旋在主戰小隊的身邊,每個人同時都面對著至少兩頭的霍哈倫。
  穆拉罕快速地來回掃視,搜索著平原上的戰況,薩珈已經拋棄了手中的長矛,拔出更利於近身接戰的彎刀,與巴爾背靠著背,一近一遠應付著圍繞在兩人身邊的五頭霍哈倫,阿洛根舞動著長矛依然堅守在石穴的出口,力抗持續從陰影中湧出野獸。
  方斯坦舉著鐵劍擋在醫療班與洞穴間的路徑上,阻絕試圖穿越主戰場的敵人,伊希澤在敵人中靈活地來回穿梭,伺機揮出手中短刀,斯托雷昂右手仗著大斧、左手揮著鐵劍,立在阿洛根防線外幾步的地方,所有突破的霍哈倫全都倒在了斯托雷昂手下,隨著劈出的每一道刃風都在空中炸出了血霧,轉眼間,他的腳邊堆滿了岩灰色的屍首。
  蘇艾與歐莫羅被分隔開一大段距離,蘇艾焦急的使動著手中的刺劍,似乎很想靠近正被兩隻霍哈倫前後圍攻的歐莫羅,但三頭野獸迂迴在她身邊一時間難以解決,眼看歐莫羅擋下身後襲來的木槌,回身要防眼前的砍刀也來不及了,白光閃過,歐莫羅摀著臉跪了下來。
  「歐莫羅!」
  蘇艾大喊了一聲,手中的刺劍脫手甩出,筆直地貫穿了手持木槌霍哈倫的胸口,但另一頭霍哈倫高舉著砍刀眼看就要斬向歐莫羅,所幸費歐弓弦上的箭矢及時發出,破空沒入它的腦門,伊希澤一個箭步欺身上前處決了蘇艾身後的野獸,將短刀轉交給她,扶起了虛弱的歐莫羅帶他離開戰線。
  「我們也加入戰局吧。」
  伊希澤將歐莫羅交給梅之後,轉頭去找穆拉罕與費歐費卡兩兄弟,於是四人舉起各自的兵刃,往著地底洞穴外的戰線跑去。
  薩珈與巴爾身邊的霍哈倫只剩三隻,兩人所在的位置也在戰場外側,蘇艾雖然神色焦慮,但仍舊保持冷靜地與面前的野獸交鋒著,方斯坦相對沒有碰上太多攻勢,但礙於保護醫療班的立場也沒打算移動位置,剩下比較危險的就只剩苦守第一道防線的阿洛根以及持續屠殺衝破防線湧出野獸的斯托雷昂了,而霍哈倫們似乎也清楚斯托雷昂正是遠征隊最強韌的成員,更是針對著他強襲而來。
  費歐持續與戰線保持一段距離,運用獵弓的射程在靈活的位置伺機支援,費卡與伊希澤加入了斯托雷昂的戰鬥,緩解他以一敵多的壓力。
  穆拉罕眼看一頭霍哈倫假意衝向斯托雷昂、再回過頭來偷襲阿洛根,於是穆拉罕矯健地穿越了斯托雷昂身邊的主要戰場,蹬步手中鐵劍精準地削過了它的後頸,解決了的狡猾野獸。
  阿洛根放棄了卡在野獸屍體裡拔不出來的長矛,抽出腰間的鐵鎚對準從陰影中撲出霍哈倫的頭重重揮出,被砸個正著的野獸凌空飛起,落在石穴上方的岩層,腦門碎了一地。
  「做完心理建設了嗎,小少爺?」阿洛根疲倦的臉上硬是擠出了一個笑容。
  穆拉罕沒有理會阿洛根語氣中的揶揄,壓低身子鐵劍橫砍而出,一頭試著從阿洛根脅下穿過的野獸正面挨了這一劍,胸口濺血趴倒在地上沒了呼吸。
  於是阿洛根收起了笑容,揮舞著鐵鎚與穆拉罕並肩面對從石穴中不斷冒出的霍哈倫,過了一會兒,負傷的巴爾返回醫療班,而薩珈與蘇艾則是加入了兩人,四人壓制的效果顯著許多,隨著時間過去,倒在洞口外的霍哈倫屍首慢慢追上了斯托雷昂腳邊的數量,地底洞窟裡湧出的攻勢正在明顯的減弱。
  「這邊我們應付得來,你去看看歐莫羅吧。」
  阿洛根甩掉錘頭上的血跡,瞥了暫無動靜的洞穴內側一眼對一旁的蘇艾說道,穆拉罕把劍尖刺入土裡,解放痠痛的右手,回頭看見斯托雷昂把大斧往下一砸,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霍哈倫攔腰斷成了兩截。
  平原上已然不見岩灰色的蹤跡。
  阿洛根大嘆了一口氣,離洞口一段距離外席地盤坐,薩珈用斗篷的下襬抹去彎刀上的血漬後,背抵著石壁身軀緩緩的滑下也坐在地上,伊希澤與費卡攙扶著彼此朝著地底洞穴的出口走來,方斯坦也放下了鐵劍,大口的喘著氣,穆拉罕環視了一圈,駐足在戰場上的所有遠征隊成員無一不露出疲倦的神色,唯獨斯托雷昂依舊神采奕奕的平舉著大斧與鐵劍,緊盯著石穴內那深不見底的陰暗不放。
  「那傢伙到底是不是人啊!」穆拉罕看著斯托雷昂低聲感嘆道,阿洛根抬起頭與薩珈對視一眼,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小少爺你也比我想像的有實力啊。」阿洛根看向穆拉罕,態度遠比昨晚兩人在森林中空地的那場對談友善得多,雖然阿洛根話裡的那句小少爺聽在穆拉罕耳裡還是有些刺耳,或許是兩人才剛共同經歷了一場出生入死的血戰,穆拉罕此時對於阿洛根的不滿,大概是抵達曼特羅以來最少的一次。
  「我不是什麼小少爺,我叫穆拉罕。」穆拉罕無奈地輕哼口氣,嘴角微微上揚,向坐在地上的阿洛根伸出了右手。
  「行,穆拉罕……」
  「大夥別鬆懈,曼瑪瑟還沒……」
  阿洛根語帶笑意的話音和後方傳來方斯坦的聲音疊在一塊,兩人的話都還沒來得及說完,一陣淒厲、衝擊著他們耳膜的尖嘯聲,從陰影的深處形似颶風般朝著聚集在洞口外的遠征隊成員迎面颳來,在所有人受其影響僵在原地無法動彈時,伴隨著再一聲的轟然巨響,構成洞口的岩層炸裂開來,原本靠在石壁上的薩珈騰空飛了出去,阿洛根驚恐的臉也消失在碎石落下形成的漫天灰幕之中,差點就能抓住阿洛根的穆拉罕被及時反應過來的伊希澤向後一拉,跌坐在費卡的身旁,方斯坦與斯托雷昂也同時回過神來,快步跑到三人身旁,將兵刃架在胸前。
  灰幕慢慢散去,阿洛根的身體浮在半空中,四肢無力的下垂,雙眼失去了光芒,鮮血從他的左胸開始蔓延,一路流到了指著地面的腳尖,血珠「啪搭!啪搭!」地滴落地上。
  一根米白色、向上彎曲的長牙,貫穿了阿洛根的胸口。
  那一對方斯坦描述中的、橙黃色的圓瞳,正在阿洛根的身後,隱約閃爍,綻放著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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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爾德王國,長年生活在曼特羅半島上的強悍民族,五十年前受到不明的勢力入侵,只能狼狽地逃離熟悉的家園,翻山越嶺來到納帝夫大陸本土,在其他各國大發慈悲下定居於貧脊的納帝夫東北,只能過著屈辱的日子。   時至今日,返回曼特羅的密道修鑿完成,復興的第一步已然完成,「故土計畫」就此正式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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