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前世的無措
這段時間很忙,大家都是。
準確的說,只有官家忙,平民百姓還是安心地過著平靜的日子。
皇帝真的老了,心的動搖有點明顯,通過服侍的人們傳出宮牆的加油添醋加劇了動盪,原本就存在的結黨營私逐漸白熱化,原本大皇子與二皇子各有擁護者,在政事上的推動這兩群智囊團為了制霸使出渾身解術,無論哪方獲勝,百姓都受惠。只是隨著情勢越演越烈,競賽不再良性的同時茁壯人的劣根性,沒能藉此革去一批貪官污吏,反而很多誣陷很多冤獄。
江家在這場政爭之中,明面上藉著籌備婚事無所作為,暗地裡和烏爾家策動劫親,無論如何,先鞏固與大皇子之間的締親,繼續攏絡更多朝野仕紳,隨時見縫插針,打擊二皇子的勢力。
嘎維精通武器嫻熟兵法也看過些許史冊典籍。可能是生在骨子裡的悲觀與豁達,他清楚的知道,甘家到他這一代和阜邑家的姻親早已淡薄,和馬告的交情好不代表甘家在朝廷的地位不會掉,而他也不寄望什麼,就是安心做好這個直隸於鹽政之下的鹽運,這個職務會遭逢的危險他也知曉,命運最猖狂的還是兩年前的那場救援戰役,打了三年打贏了胡騎打出了名堂打到一張皇上親賜的軍譽御狀。而自己身為外邦遺族命是庶出,所以不張揚是對父親的尊重也是對師父的追崇。回到中原之後很單純就是做一個忠臣孝子,媒妁之言是父母之命,留下子嗣便好,其他的福他自己不多想也不多享。但是呢,可能自己殺氣太重,可能父親長年在外奔波,沒有人逼著至今還未成家。
南德馨的燙傷總算結痂,雖然留了疤,但是他一點都沒有疙瘩,只是被綁在家裡,失約了兩次,對小小偷很過意不去。希望這小孩子不要餓壞才好,希望維嘎能守信用好好照顧他。
南府操辦婚事在明面上如火如荼進行著,葆煦必須抽空在白玉糕製成之後浸泡迷昏藥,可無論怎麼試,白玉糕不是變色就是惡臭難聞,
「這根本試銀針!」
倒掉倒掉在被任何人發現之前,只有自己和德馨把失敗的實驗品全部處理掉。
德馨學聰明了,讓蕔欏去書肆歸還《袖侍》,而且是明目張膽的還。代價是被蕔欏嚴刑拷問一番然後自己再胡謅一頓當然全部都不屬實。
趁著櫃檯所有人除了馬告都對著蕔欏的侃侃而談瞠目結舌,自己的素衣是偷偷溜去翻書而不被察覺身份的最佳保護色。德馨抓了幾本書,塞進兜裡,準備出逃。
「南德馨,你以為我會被你這些雕蟲小技騙去嗎?」
馬告對這種聲東擊西的伎倆嗤之以鼻。
「不敢。」
德馨死掖著衣袋,死都不能把書拿出來!
「你覺得蕔欏在這本書剛發行的時候沒有買回去,而現在才在這邊侃侃而談是不是不太合時宜?」
咄咄逼人是因為馬告生氣德馨竟然對自己隱瞞實情!我們什麼交情?這麼見外嗎?
「啊…真的是什麼事情都逃不過你的火眼金睛…」
德馨擠出沒有靈魂卻還是迷人的微笑。
「不要阿諛奉承。」馬告步步逼近。
「我是實話實說。」
面對好友,德馨知道自己的官腔官調總是失靈,侷促得挼搓著手,被逼到角落。
「沒有用!」馬告拽上德馨的兜。
德馨沒有護穩,掉出幾本書。
「你借這些書做什麼?」
馬告知道自己開的書肆裡放著的每一本書的內容。
「拜託你不要告訴維嘎。」
德馨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竟然先脫口而出這個人名。
「所以前幾日的餞別宴你才會也跟著你家小姐一起向我敬酒?我以為你是要隨嫁,原來你是要赴死啊。不准!」
都什麼時候了,你竟然擔心甘嘎維而不是在意這麼多年交情深厚的我難不難過?
「南家養我,現在是我報效他們的時候。」
現下德馨顧不上這麼多,自己的擔憂,朋友的不捨,莫名上心的人的不可捉模。
「不准!」
馬告也顧不上這麼多,朋友的危險,兄弟的忐忑,在情勢中自己的膠著。
「別這樣,說不定情況沒有這麼糟糕,我去去就回。」
一隻手拍著自己的胸脯另一隻拍著馬告的肩膀,德馨試圖安慰他,同時也安慰自己。
「你自己聽聽你說話有多沒底!」
馬告越說越生氣。
「你有底,你說。」德馨反詰。
「末價。」馬告翻開自己的底牌。
「…和老爺收到的飛鴿一樣。」
德馨這時才意識到原來報信的人竟然是阜邑馬告。
「我是讓你們南府想辦法不要嫁人,不是要你們換人嫁過去。早知道這樣,我就不報信了。」
馬告撥掉德馨在自己肩上的手,用自己的雙手反掐住德馨的雙肩。
「謝謝你。小姐的命永遠是最珍貴的。」
德馨知道,從馬告掌心傳來的力度和馬告的焦心成正比。
「我誰都不想失去。我一定有辦法救你們兩個!」
越掐越緊。
「不要,你好好的當書肆執掌。這些權力鬥爭和你沒有關係,能離多遠就多遠。」
德馨不知道馬告一直站在爭鬥的暴風眼,一如德馨不知道自己站著的書肆地面下方有好幾畝田的範圍屯著兵器軍火。
德馨和嘎維其實有點像,一個不期望自己能被救,一個不知道自己能被救,可是兩個都豁達,兩個都覺得自己會英年早逝命該如此這樣來人間走一遭也就值了,完全不管不顧旁人會有多心碎。然後就是阜邑馬告為這兩個人操碎了心。
「你回去吧。」
馬告拾撿散在地上的書本攏好,用桌巾包起,遞給德馨。
「謝謝。」
「我希望,你可以在婚典結束之後,親自還給我。」
「我會盡力的。」
德馨一如既往地燦笑著。
馬告有點崩潰,上前緊緊抱住德馨:
「我不要,拜託,我不要!」
「你還說你沒有…」
嘎維在地窖待得有點久,等不到馬告便直接從地窖繞行許多機關上來明亮的書肆。適應了光線之後映入眼簾的,是馬告與緊緊的抱著德馨,而德馨笑得明媚的側臉。
「不是,沒有,您誤會了…」
德馨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這樣慌慌張張的解釋。
「那,馬告你說,我誤會什麼?」
嘎維有點壓抑不下心中的怒氣,跳過德馨,懟向馬告,惡狠地問著。
「我不要…南葆煦嫁人!」
答應了德馨的馬告只能隨口搪塞。
「你騙人。」
嘎維嗅到空氣中像似有微末的電流交閃過的痕跡,瀰漫的不是愛意而是對家人的擔心。
「江家啊,為什麼指腹為婚的不是其他人呢?我不是想娶葆煦,我純粹是覺得她會有危險…」
馬告拐著彎暗示嘎維。
「馬告!」德馨擔心得攔下馬告的話。
「那,書肆職掌,你想怎麼辦?」
馬告擔心的這條命,是甘嘎維奉江棣恩之命必取的。原本覺得葆煦和德馨就是單純主僕,感情再好兩個人位不相稱嫁娶之後互不相干,德馨不是目標所以不以為意。
但是現下眼前的兩個人都泛紅著眼眶,嘎維覺得必須想點對策以防萬一。
但是,什麼萬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