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腦袋又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陳曉伸手揉了揉張美惠的頭髮,帶著歉意的眼神看著蔣怡慧。
「哦,是你們啊。」蔣怡慧已經將慌亂藏好,緊緊地掩在一片無垠的土地裡,會有花色迷人的花朵隨風飄曳,不會有人注意到底下樸實無奇的大地。
「什麼啊,之前還躲著我們,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光明磊落。」
原來被發現了啊。
好糗。
蔣怡慧輕咳幾聲,試圖蒙混過關。
「好巧啊,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好像有點蠢。
算了。
「哈,新年快樂啊!」
說吉祥話總不會出錯吧。
笑容是最大的武器(不知道哪本書寫的,又或者只是蔣怡慧自己瞎掰出來的)。
「新年快樂。」張美惠反射地回了一句。
「班長,都早上了,我們也要回去了,妳要不要和家長說一聲,趕快回去?」
作為一個唯一的「正常」人,陳曉詢問著。
「啊!對啊、對啊!妳一整晚睡在這裡,妳家人應該很擔心。」
蔣怡慧點點頭,正要拿出手機跟爸媽報備行蹤時。
自全家的外頭走過一抹鮮嫩的黃。
裙擺的透白色蕾絲點綴隨著移動,被風吹的搖曳生姿。
女人戴著金框墨鏡及一頂大大的編織帽,腳步一小步、兩大步有節奏的邁進著,側面看過去隱約可見嘴角的細紋。
蝴蝶將自己盛裝打扮,換上最奪目、吸睛的皮囊,向路過的所有人大方展示著自己的羽翼,所經之處或多或少留下了採蜜時遺留的芬芳,令人心醉神怡。
蝴蝶是如此地美麗,卻又如此放蕩得流連在不同的花朵上,沒有人能夠長久地留住她。
蔣怡慧將蝴蝶收入眼底。
眼中的幽暗成為一個不斷向下的螺旋階梯,盡頭深處有隻蟄伏已久的兇獸,正等著獵物跌落,給予致命的一擊。
蔣怡慧拿著手機的手緩緩放下,垂在身側。
「妳在看什麼?」張美惠順著蔣怡慧的視線望過去,只看到一縷黃色裙襬消失在轉角處。
「認識的人?」
「不算認識。」她搖搖頭。
手指在翻蓋手機上點呀點的,指甲在螢幕上敲出清脆的聲音。
確認打的文字後,她點了右下角的發送鍵。
把手機放回褲兜裡,她抬頭對面前的二人笑道:「你們兩個現在要幹嘛?帶我一個。」
張美惠和陳曉對視一眼,後者先開了口:「我晚上還有工作,不過中午應該會去超市買點菜煮火鍋,妳要來嗎?」
「嗯嗯!」蔣怡慧用力地點了點頭,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啊,但是我今天身上沒錢,改天我再帶來還你們。」
「不用啦,又沒有多少錢。」張美惠擺手。
「我記得妳家好像和學校離的很近?」
「對啊,就在學校附近而已。」
「那妳怎麼會過來這裡?這裡完全是相……」陳曉一把捂住了張美惠的嘴,示意她不要再繼續問了。
蔣怡慧彷彿沒有察覺到他們兩個的動作及欲言又止。
「你們知道地球是圓的嗎?」
「反正不管怎麼走,有一天都會碰面的,我就只是順著路一直走,然後就到了這裡。」
她一臉正經地胡說八道。
好在張美惠是個天然呆,也不會深究什麼。
三個人結伴去了附近的超市。
超市裡人潮不少,但一眼望過去年紀大多都滿年輕的。
婆婆媽媽瞧不起這種連鎖的超市,她們都說這些是扒人皮肉的奸商。
從菜商轉手,又轉給大盤商,又轉給經銷,一層接一層地扒皮,最後消費者受苦受難。
所以大嬸們都習慣去菜市場內。
那才是她們的地盤。
否則她們那舌粲蓮花的一身本領要如何施展?
再強大的能力也必須放在對的位置上才有辦法施展。
三歲小孩都懂的道理。
而小年輕們。
可就沒這麼會砍價(或許是懶)。
他們更喜歡環境整潔,不用擔心地上濕滑隨時可能來個平地摔,也不用擔心小強、老鼠在地上爬竄(眼不見為淨嘛),而且價格標名的明亮、大氣的超市。
「真是笨!去那種地方買菜,一把菜的價錢在菜市場都可以買兩三把了!」一個阿嬤看著她們三個證要走進去超市的背影說著。
嗓門大到令人難以忽視。
-
地球是圓的是證據確鑿、經過證實的科學事實。
那對與錯呢?
是否有套絕對的標準加以衡量?
未來的我們應該都聽過鐵達尼號這部鼎鼎大名的電影,電影的最後,因為木板太小無法承受兩個成年人的重量,所以傑克犧牲了自己,而換取蘿絲的存活。故事的最後也是開始,蘿絲在子孫的簇擁下追憶這段過往。
想必這段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感動了許多人。
我不會承認我也在電影院裡哭得唏哩嘩啦的。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
現在讓我們把故事拉到船難裡的另外一個視角。
男人和女人好不容易在傾倒的豪華郵輪上,穿過驚慌失措的眾人,來到了僅存的一艘救生艇面前。
一分鐘後,這艘壯麗的郵輪就要永眠於深海之中。
男人此時卻用力地將女人向後推倒,大步跳躍上了救生艇上。
女人跌坐在地板上。
無視於身後眾人的咒罵,男人只是沉默地看著女人。
郵輪愈發傾斜,被遺留在船上的人已經逐漸無法站立,只得用手抓著任何一個支撐物,藉此讓自己不要滑落到大海中。
女人握著甲板上的竿子,對著男人說:「照顧好孩子。」
而後鬆開了手,任由自己的身軀像牛頓摘下來的那顆蘋果般,自由地受到重力牽引,往下掉落。
女人清楚地知道自己即便存活,未來回到家鄉也沒有足夠的能力養活自己和孩子(她沒有工作已經近二十年之久),家中經濟全由男人一手撐起。
少了女人,孩子或許會難過,卻仍有辦法在社會上生存、不必擔心生計。
而少了男人,孩子卻可能和她一起淪落街頭(男人的遺產顯然不會給女人和女兒),孩子可能年紀輕輕地就要在街上乞討、受凍,失去了原本應有的庇護。
沒有一絲猶豫的。
女人果斷放了手。
最後五秒。
哭號、驚叫四起。
絕望瀰漫在深海中央。
埋葬了許多人的一生。
-
「吃個花椰菜吧,妳好幾天沒吃蔬菜了。」陳曉側身跟張美惠對話,蔣怡慧則慢悠悠地跟著兩人身後。
「不要!我討厭吃菜!」她抱怨著,正要把討人厭的綠色大香菇從籃子裡拿出來時,忽然僵住。
忘記班長也在了!
「班長,妳是不是也不愛吃花椰菜~」她睜眼說瞎話。
蔣怡慧笑瞇瞇地回話:「沒有啊,我最~喜歡吃菜了。」
陳曉此刻像是找到盟友似的,把張美惠蠢蠢欲動的手移開。
「今天班長是客人,而且我們有人數上的優勢,今天妳得乖乖吃菜。」
然後張美惠就看著籃子裡的菜越放越多,從花椰菜、香菇、鴻喜菇、小白菜、蘿蔔……
這是什麼蔬菜地獄!?
她生無可戀。
「噗——」蔣怡會想到某個同樣挑食的人(對,就是我。)
「齁,班長為什麼笑得這麼花癡亂綻?有鬼齁!!」
「屁啦,我這叫正常的笑好嘛!」
奇怪,張美惠個性原本就這麼跳嗎?還是戀愛改變了她?
「我看才不是~~肯定是想著哪個帥哥!」
「就說不是了哈哈哈!」
三個人有說有笑地(大部分是兩個女生的嘰嘰喳喳)從超市走出,出來時日曬當頭,但誰也沒有在乎這燥熱難耐的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