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杜莎的外貌十分出眾,在純樸的雅典城居民之中更顯突出,將她與女神相比,也絕不會褻瀆了女神。不過,隨著年齡增長,人們對她的態度日漸改變。在她還小的時候,得到的是關愛與稱讚。長大後,那些好意竟然漸漸轉化成惡意。人們開始質疑她的出身,質疑她是否有巫術,畢竟這樣的美貌,如若不是女神擁有,只怕是鬼魅才能。承接了莫大惡意的她,除了想逃避雅典居民的議論紛紛,也想躲過追求者的戲弄與騷擾,她努力當上雅典娜神廟的祭司,許下終身不婚的誓言,自此之後她的處境才得以改善。在神廟的工作可說是有條有理,也可說是枯燥乏味。清掃,打理,主持儀式,時間以極為緩慢的方式流逝與前進。而就在她以為今後的日子就會這樣下去,一直到達生命的終點之時,她的人生發生天翻地覆的改變。
海神波賽冬身為戰神雅典娜的舅舅,與宙斯和黑帝斯一起,三兄弟分管天、海、冥三界。波賽冬的法力自是不在話下,但卻在爭奪雅典城的守衛神時,輸給了雅典娜,他於是懷恨在心。在得知雅典娜已經好一陣子沒回雅典城之時,他知道他的機會來了。他要再次侵佔雅典城,讓人民聽見大海的怒吼,要他們臣服於他的勇猛之下。他首先來到雅典神廟,看見眼前的雅典娜雕像,他一施法,雕像彷彿是裝滿水的氣球,爆炸開來,海水跟碎塊散落滿地。美杜莎聽見大廳傳來的巨響,馬不停蹄衝往那裡,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見一名拿著三叉戟的男子站在一片狼籍之中,出於驚恐,她尖叫一聲,引起了波賽冬的注意。
在看見美杜莎後,波賽冬臉上的得意,化成帶著邪淫的笑容。「可人兒,妳的名字是什麼呢?」他步步向她逼近。雖然如今的美杜莎貴為神廟的祭司,但實則也只是神的僕人而已。光是波賽冬的神威,就幾乎讓她跪倒在地。她奮力大喊雅典娜的名字,祈求她的垂憐,她相信她的信仰一定能拯救她。雖然從未謀面,但她也是聽著雅典娜的神話長大的。雅典娜是多麽的神勇啊,為她們打敗外敵。又心懷慈悲,賜給雅典城人民享用不盡的豐饒。但她的聲音越來越虛弱,因為他越靠越近。「別害怕,我不會傷害妳的,妳那麽美,多麼可心的美人兒啊。」就在美杜莎已開始心生絕望之時,她聽見了一個聲音。「是誰在神聖的雅典神廟作亂?」雅典娜終於聽見了她的呼喊。當雅典娜站在自己眼前時,她知道她將會得救。
「波賽冬,你這是在做什麼?」比起憤怒,雅典娜更多的是覺得荒唐。當然了,她對這些男神本就沒有什麼期待。不過,看到已成為喪家之犬的波賽冬,無聊到跑來這裡大鬧一場,還是覺得頗為驚訝。「怎麼,輸了雅典城,我就不是妳舅舅了嗎?」波賽冬看起來氣急敗壞的臉讓他的神威遜色了不少。「勝負已決,難道你還要我請父親再主持一次公道嗎?」如果可以,宙斯之子雅典娜並不想與波賽冬起衝突,但這不代表她覺得害怕。反之,她也想找個由頭狠狠地揍波賽冬,任誰看見供奉自己的廟變成一團亂,都會想懲罰肇事者的。
「別廢話,把你身後的女人交給我,是她引誘我來神廟的,而後又拒絕了我,這才讓我失去了理智。」雅典娜不相信他的話,也懶得給他辯解的機會,她向前跑去,雖然地上空無一物,她卻彷彿踩著階梯一般,越跑越高。接近波賽冬的時候,她直躍下來,以一種要砍下他的頭的力道。波賽冬的手中多出一把由水製成的劍,擋住了這一擊,兩位神祗的戰爭又再次正式開打。
情勢越演越烈,在她們的周身開始捲起了風暴,難以從外圍看見她們的身影。美杜莎使出全身的力量抓緊了柱子,才沒有被捲入那兩團龍捲風之中。雅典娜與波賽冬的打鬥難分高下,就在雅典娜逐漸失去耐心之際,她看見波賽冬的破綻,她的劍狠狠刺向波賽冬的腰腹部。隨著戰爭停止,兩位神祇的身影也越發清晰。美杜莎抬頭,只見波賽冬跪在地上。「妳就是這樣對待妳的舅舅的?」發現自己受傷的波賽冬,奢望在口頭上挽回面子。「離開這裡,回到你的大海去。」雅典娜並不戀戰,更何況真殺了波賽冬,對她而言,反而是麻煩。水流從波賽冬的體內湧出,撫過腹部的傷口,又回到體內。只見剛剛還在流血的地方,已經看不見痕跡。「知道了,知道了,但是妳得懲罰這個女子,否則她只會繼續誘惑其他男人。」
雅典娜許下承諾以後,轉眼間就不見波賽冬的身影。美杜莎跌跌撞撞向雅典娜的方向走去,匍匐在她的跟前。「波賽冬所言我並不相信,但妳對我而言已是負擔。身為祭司,妳並沒有守護好我的神廟,這也是失職。離開這裡吧,這是我送妳的禮物,也是給妳的懲罰。」語畢,只見美杜莎的秀髮變成了無數的蛇,臉龐也不再美麗,布滿了網狀的黑線,好像下一秒就會全碎的石膏雕像。而她的下半身,從肚臍以下變成了蛇的身體。美杜莎知道,雅典城終究不是她的家,她不再哀求,轉身緩慢離開。
如果人類的世界容不下美杜莎,那麼她只能前往人境的邊界了。雖然那裡對她來說也充滿了未知與危險,但可能仍有一線生機,畢竟她也沒有其他的選擇。其她城市太遙遠,而她也對人類跟神祇都充滿恐懼。她好像生來就跟周遭的人格格不入,出眾的美貌帶給她的,卻是詛咒一般的命運。她就像浮萍,哪裡都不是她的家,迷茫得被環境推著走,走一步是一步。但是就這樣,她竟也默默如此活著。她還不懂雅典娜送她的禮物是什麼,她只知道自己變成了怪物。她不知道接下來的日子該如何過下去,她的人生似乎已經失去了所有意義。但在這裡,她慢慢找回平靜。
邊境的生活其實是很祥和的,也許大家都是被驅逐者,又或者是本來就生長在這尷尬地帶的生物。沒有誰比誰更高貴,也沒有誰比誰更低賤。在這裡,她的蛇身蛇髮,根本不是最顯眼的存在。她也詫異自己在迷茫之中,居然又如此存活下來。直到有一天發生了那些事情,她才找到一些為之奮鬥的目標。她一直知道女人的地位是低於男人的,但這似乎是早於天地就存在的真理,她甚至無法理解什麼叫做不公平,什麼叫做不平等。像她這樣有如此美貌的女子,命運是更加的嚴峻。不過,她也沒料想到,會在這裏遇到與她命運相似的女子。
美杜莎遇見米娜的時候,米娜的頭髮散亂,衣衫不整,污垢分布在她裸露出來的肌膚之上。米娜初見她時,因為心神不寧,根本沒有注意到美杜莎的蛇髮蛇身,她只是大聲向她呼救。這樣的情境,馬上讓美杜莎回想起當初在雅典娜神殿裡的景象。悲苦跟絕望充斥在她的呼喚裡面,但她又是如此相信總會有人可以來拯救她。美杜莎不知道自己能怎麼幫她,但她想她的現身,應該就可以嚇走追著米娜而來的那群男子。正如她的預期,當她從樹後面走出來,站立於道路之上時,所有男人都愣住了,喝斥跟咒罵的聲音都戛然而止。米娜也漸漸從哭泣中回神,疑惑地轉頭回去看著他們。
他們愣住的樣子有點奇怪,就好像時間暫停了一樣。這應該不僅僅是因為被嚇到的原因,他們停止所有動作,連呼吸都停止了。好奇心已經壓過了恐懼,米娜慢慢朝著他們前進,等到接近他們之時,她才赫然發現,這些男人都變成了石像。她雙手摀住了自己的尖叫,轉身看到美杜莎時,她雖然嚇了一跳,但知道是美杜莎救了她,心中只有感激,並無害怕。她跪在美杜莎身前,稱呼她為女神,並謝謝她的拯救。
美杜莎的心情很微妙,她看著匍匐在她跟前的米娜,跟自己以前的身影重疊。看哪,人類女性都是那麼地脆弱,那麼地渺小,遇到事情了只會哭哭啼啼。只懂得跪下來哀求喜怒無常的神,還以為他們是自己的救贖,殊不知毀滅也是他們帶來的。美杜莎繞過跟前的米娜,往石像走去。她其實並不清楚自己怎麼辦到的,她就只是看了他們一眼。她伸手去碰觸石像,而被她碰到的石像立刻崩裂,此時一陣風過來,所有的男人像沙子被風吹散。她放下了手,已看不見男人存在過的任何痕跡。她轉過身,朝自己的來處走去,並沒有跟米娜說任何一句話。
雖然遭遇了驟變,但米娜還是個14歲的孩子,事情來時,就天崩地裂,但事情過了,忘性也大。畢竟,她現在不正是好好的站在這裡嗎?剛開始看到美杜莎時,她的確是感到驚訝的。但那就像是看見市集商人的表演,明明是人類,卻展現了神蹟。只是驚奇,並不是厭惡的情緒。更何況美杜莎真如她的祈願,拯救了她。她跟在美杜莎身後,開始訴說她的故事。她的父兄想強壓她嫁給一名老商人,她看慣了買賣牲畜的場景,卻沒想過有天會換成自己登場。
看著相處多年的父兄變成石像,而後灰飛煙滅,要說沒有難過的感覺絕對是騙人的。但這幾天的光景已經消磨殆盡過去的所有情感,她難以想像如此熟悉的臉上能變換出那樣的表情。如果不是她的父兄是他人假扮的,就是她從來沒有真正的認識過他們。如今這樣也好,就讓村裡的人以為他們都死了吧,還在村裡的母親,她也不會眷戀了。那雙只懂哭泣的眼睛,那張一個字都無法吐露的嘴巴。不,她才不像母親,她也不會變成母親。至少,她還知道逃跑。至少,她還懂得求助呢。
美杜莎此時對米娜是有點改觀的,甚至也對過去的自己有點改觀。誰又能信誓旦旦地說自己在面對絕對力量之時,能站起來反抗呢?怎麼只許男人求饒,大丈夫能屈能伸,就不許女人求救呢?一直責備自己不夠勇敢的心結,似乎漸漸打開了一點。說著說著,她們走到一棟小木屋前面,這可能不比數名工匠建築起來的房屋,但也是美杜莎自己精心蓋得。說來也奇怪,雖然變成現在的型態,但她感覺自己的力量,比起過去的自己還要大上許多。原本她覺得笨重的蛇身,行走起來的速度或是耐力都比以前厲害許多,或者該說爬行的速度與耐力?
可能難以置信,總之過去的她是無法想像這樣的生活的。美杜莎終於開口說出她被驅逐以後的第一句話,「妳想留下來嗎?」她聽完米娜的故事,想著如果她回到村裡了,等待她的或許只有災難。米娜一開始是沒有考慮那麼多的,她認為天大地大,哪兒應該都有她的容身之處吧。不過她的年輕無畏,並不是單純的有勇無謀。其實她也不是沒有看過像她一樣遭遇的女孩,但她總以為不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後來才知道原來自己與她們沒有什麼不同,自己是父兄的女兒與妹妹,卻也是他們的所有物,不比牲畜自由多少。
米娜就這樣跟著美杜莎生活下去,日子彷彿又回到以往的單純平靜,但卻又是非常不一樣。米娜的經歷,就像是一個開端。接下來的日子,她們遇到更多逃亡的女子,每個女人都有著不盡相同,卻又十分相似的故事。而美杜莎無一人不救,卻不是每個女子都像米娜一樣,視美杜莎為救命恩人。有人不喜美杜莎的長相,有人覺得美杜莎出手太過狠戾。於是回到村落的女子,大有人在。不過也有許多留下來的女人,她們想要跟美杜莎還有米娜一起生活。出乎美杜莎意料,被驅逐的人生,居然還可以得到信眾與姊妹。她們一起編織,一起耕作,一起狩獵。雖然其她女人不像美杜莎有神力,但她們的模樣都比初到這裡時,還要健壯許多。
如今,就算是她們想回去村落,也絕不會如此容易被欺負了。而回到村落的女人,無不心有餘悸得向村民傳播美杜莎的事蹟。奇怪的是,這些女人的地位看似與原本不同了。人們都會來問她們所經歷過的情境,彷彿忘了她們當初的逃跑。而她們自己也好像忘了,現在能活著回來,是因為美杜莎救了她們。現在傳播的故事內容已經偏離真實了許多,最後的版本是,她們跟父兄或是丈夫跟兒子到達森林,而美杜莎突然出現殺了男人們,女人們則勇敢地逃了回來。美杜莎的事蹟也漸漸傳到周遭的村落,甚至傳至雅典城,以及雅典娜的耳裡。
許多男人義憤填膺地,叫囂著自己要為民除害,誓言要屠殺美杜莎,以及服侍她的妖女們,而之中又以珀爾修斯為首。珀爾修斯身為公主達那厄與天神宙斯之子,自是氣宇非凡,但他正苦於沒有機會證明自己是英雄。所謂的希臘英雄都要呼應命運的招喚,踏上冒險之旅,通過試煉,才可以被稱為真正的英雄。身為半神的珀爾修斯,仍不夠格。畢竟,說起宙斯的小孩,或是男神的小孩,那還真的不差珀爾修斯一人。要是人人可稱為英雄,那麼英雄也沒什麼了不起的了。不過,要說珀爾修斯內心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雖然自小顛沛流離,但其實他受苦的日子,遠不及他的母親。既有養父狄克提斯的養育,也有生父天神與叔叔海神的關懷。也許是他從小就很懂得如何討人歡心,這次前往冒險,當然不可能赤手空拳而去。他想起來美杜莎當初是從雅典神廟被逐出的,於是決定先去找最了解她的雅典娜。
雅典娜有點後悔當初的決定,以為自己只是給了美杜莎自保的能力,沒想到她能茁壯成今天的樣子。身爲美杜莎某種意義之上的再造母親,雅典娜自是很瞭解美杜莎的能力。她交給珀爾修斯一塊閃亮的盾牌,並告訴他,如果讓這塊盾牌反射美杜莎的目光,這樣他就不會變成石頭。關於美杜莎的最大能力與弱點,珀爾修斯就這樣得知了。雙腳長了翅膀的男神荷米斯,身為信使,也很快從匠神赫菲斯托斯那裡拿到一把上好的寶劍,送給珀爾修斯。而冥神黑帝斯認為光有武器跟防具仍然不夠,畢竟珀爾修斯,還沒有任何實戰經驗呢。於是荷米斯從黑帝斯那裡拿到了可以隱身的頭盔,送給了珀爾修斯。隱匿身影,既可以處於戰鬥的先發位置,也可作為逃跑的利器。雖不是真神,但珀爾修斯的境遇可說是比很多真神還好了。
關於這些逃亡的女人,美杜莎只是順手幫忙而已,救助她人也會惹來殺身之禍是她始料未及的。不過讓她最意外的還是她曾經拯救過,卻污衊她的女子。她的確是殺了她們的父兄或丈夫兒子,但這不就是她們祈禱的內容嗎?更沒想到她們會聯合村落裡的人來攻擊她。其實有時候逃亡到森林的女人,還是會回村裡去看看。一方面是為了獲得生活所需,一方面則是探聽情報。所以有關帕爾修斯要來殺美杜莎的事情,她們早有耳聞,也為此做了準備。但她們畢竟不能知道核心的資訊,於是美杜莎也就不知道帕爾修斯知道了她的秘密—她的眼睛能將人石化。
而帕爾修斯來的時候是帶著許多男人一起出發的,因為他們都不想要落人口實。放一個半大的年輕小伙子去屠殺怪物,如果成功了,他們臉上可就不好看了。更何況,他們也都有著英雄夢呢。雖然知道帕爾修斯是半神,但心裡難免是有些瞧不起他的。說是半神,但他還沒顯示什麼神蹟呢。而帕爾修斯也深知這一點,但他不在乎這些人跟隨他,因為這樣他就有人可以推出去當肉墊子。所以帕爾修斯跟村民兩邊一拍即合,各自心懷鬼胎。當他們抵達美杜莎所在的森林之時,他們很意外地發現這裡並不像他們所想像的恐怖陰森。反而就跟一般森林沒什麼兩樣,只是多了更多的樹而已。但他們到達的時候是晚上,所以氣氛不免還是會有一點緊張。因為他們都沒有來過這裡,不會有人類想要到達人界與冥界的邊境。
他們觸動了美杜莎跟姊妹們早就安置好的陷阱,所以雖然他們來得很突然,但美杜莎跟姊妹們也都早就做好了準備。甚至留在森林的姊妹們都感到興致高昂,她們這些日子以來的訓練,終於有了可以練習的對象,可以不用因為怕傷害到對方,就收斂自我。美杜莎沒有打算一開始就現身,她就像是留在最後的秘密武器,所以就由米娜帶領姊妹去看狀況,然後美杜莎在後方守護她們。令人驚訝的是,這些男人平時都是十分勇猛的樣子,有工匠也有屠夫,但是他們居然不敵這些半路起家的女子。大概是因為她們心中都充滿了恨意跟憤怒,這帶給她們莫大的力量。她們想要的不是制止對方,她們既然出手了,就要取得對方的性命。雖然她們自己也受了一些傷,但比起躺平在地上的男人們,她們的姿態是完全不同的。她們的身軀是直挺著的,她們的頭顱微微抬高,仍然堅定地看著前方。
帕爾修斯是感到很意外的,在他的生命當中,女人都跟他的母親一樣美麗又柔弱,平時做最多的事情就是顧影自憐。他從來沒遇過這樣生氣勃勃而又恐怖如斯的女人,甚至也都沒有心神注意她們的外貌了。以往遇到年輕小姐,他總會自詡風流倜儻的與她們調情幾句話。看到這樣的景象,他心裡開始有點退卻,但是他牢牢記得他之所以來到這裡的目的—就是要殺了美杜莎。他要利用美杜莎的死亡,讓他成為真正的英雄。因為怪物,本來就是生來讓英雄成為英雄的。
這些念頭不過在剎那間閃過,他瞬速將神識回歸到現在的戰場上,而他畢竟是宙斯之子,似乎還是有一點能耐的。他仗著隱身頭盔的優勢,從而狹持了米娜。一邊在米娜身上劃開幾道傷口,一邊大聲地呼喚美杜莎出來。看到米娜被制伏,其她姊妹也都想救她。但帕爾修斯帶著隱形頭盔,躲來閃去,貿然出手只怕會誤傷米娜。美杜莎的現身,讓大家都放下心來。她們給予美杜莎全部的信任,她是女神,也是戰士,是姊妹,也是家人。
任憑帕爾修斯在行前聽過再多關於美杜莎的故事,他其實也沒把美杜莎放在眼裡,一個被驅逐的女人而已,能有什麼本事。也許就是一些邪門歪道的魔法,而一般人類也真的是虛弱得可以。說來是好笑的,帕爾修斯一看到美杜莎的真身,居然嚇得鬆開米娜,跌坐在地上。不過該說他的確是有點英雄氣概的嗎?他還記得不能盯著美杜莎的眼睛呢。只是因為他這一連串的動作,他的寶劍掉了,甚至連隱身頭盔也掉了下來,這下子他的身影就顯露無遺了。美杜莎快速朝他逼近,朝他的眼睛看去,但帕爾修斯迅速抬高盾牌擋住自己。美杜莎來不及收回神力,只能無助地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座石像。
帕爾修斯譏笑一聲,站了起來。這時候他的模樣倒是有點像男神了,帶著戲謔與高傲的神情跟波賽冬是如出一轍,或許男神大抵都是這副德性的。美杜莎只能眼睜睜看著帕爾修斯向自己走來,而其她女人想衝上前制止帕爾修斯,卻無法超過寶劍的速度,一時之間只見帕爾修斯的劍快速又穩定的朝美杜莎的脖子前進。美杜莎的頭居然就這樣掉落在地上,所有的女人都不敢置信,在她們眼裡美杜莎是無敵的女神。有的姊妹已經跪倒在美杜莎的屍身旁邊痛哭,有的姊妹則衝向帕爾修斯想替美杜莎報仇。帕爾修斯快速撿起美杜莎的頭顱後,就戴上隱身頭盔往來時的方向跑去。
有的女人注意到米娜的情況不太對勁,她們撕下衣服,想替米娜止血,但起得作用微乎其微。情況真是惡劣到無以復加了,失去美杜莎,不只是失去她們的信仰,美杜莎就像是她們的母親。米娜的情況也並不樂觀,她一直是她們的主心骨,也是她們的開心果。但沒有美杜莎的神力,怕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的逝去。痛哭的姊妹們,仍然不敢相信美杜莎的死亡。她們摸著她的屍身,明明還是如此溫暖,就像她的為人一樣。在哭泣的蘇菲亞,突然站了起來,說要將美杜莎跟米娜帶回去。她們一定要為美杜莎跟米娜復仇,如果不是因為拯救跟收留逃亡的女人,很可能她們還活得好好的。但復仇的事情必須從長計議,帕爾修斯並不是一般的凡夫俗子,他有眾神的幫助。
就在她們要把美杜莎的屍身抬起來之時,神奇的事情發生了。美杜莎的身體開始出現裂縫,像摔碎的石像。而足以燃燒太陽的光芒,則從這些裂縫之中發射出來。這樣的光芒應該要感覺到刺眼的,但她們只覺得似乎身上的傷口都好了許多。她們緊緊盯著這樣的情景,只見一名難以形容她有多麽美麗的女子從光芒中走出來。美杜莎變回了人類的樣子,臉上的黑色網線也已經全部不見,恢復了仍在雅典神廟擔任祭司時的風華絕代。
美杜莎在被砍下頭顱之後,其實仍然還活著,可是失去了頭顱,等於喪失了五感。而她甚至無法思考下一步該怎麼做,她只剩下一股感覺,那就是恨。那就是恨,她好恨。她曾經百般順從,任憑再糟糕的事情發生在自己的身上,她也都選擇忍耐,忍耐是美德,是只屬於女子的美德。所以她一忍再忍,但命運從來就沒有放過她。她的恨彷彿無以復加,從內心深處爆發開來。她覺得全身都燃燒了起來,這時候她也想起來了一切。
原來她本來是海怪刻托與原始海神福耳庫斯之女,她是戈爾貢三姊妹之一。只是兩位姊姊都是神祇,而只有她是肉胎凡身,要受輪迴之苦。如今她又重生了,而她只為復仇而來。如果沒有雅典娜的神力,或許她仍然是人類,也許不會遭遇到今天的事。但如果沒有雅典娜的神力,她沒有辦法拯救自己或其她女人,她甚至也沒辦法覺醒神格。她對雅典娜倒是沒有多少恨意,但她恨波賽冬,她恨帕爾修斯,她恨每一個仗著自己是男人或是男神就欺負女子的所有男性。她想起了剛剛帕爾修斯是如何對待米娜,又是如何對待自己。
她走向米娜,右手撥開她的臉頰,輕吻她的額頭。她慢慢得將米娜的頭推至另外一個方向,露出她的脖頸,然後張開嘴巴。只見美杜莎的嘴巴變大,從嘴角慢慢裂開,兩顆門牙變得很尖。然後她彎下身,用力咬住米娜的肩膀。旁觀這一切的女人們都嚇了一大跳,但她們相信美杜莎。好像過了很久,卻又好像只是一下子。米娜的臉色從蒼白灰敗,慢慢恢復了生氣。與此同時,她的頭髮居然漸漸變成了蛇,就跟美杜莎一樣。她慢慢睜開眼睛,環顧四周,迎接大家關懷的眼神,她終於回神,想起來了美杜莎,對了,美杜莎怎麼了呢?看見身前的美杜莎,發現她居然還活著。她哭了起來,不停跟美杜莎道歉,說如果不是自己被帕爾修斯擒住了,也許美杜莎不會遭受到砍首的痛苦。
「我們是姊妹啊,妳不是常常這樣說嗎?」美杜莎安撫完米娜,就要自己出發去殺帕爾修斯。她本來是希望姊妹們留守在這裡的,畢竟帕爾修斯詭計多端,不知道他還會有什麼法寶。她怕其她人再受傷害,而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出手救她們。畢竟變成蛇女,可能是最下策的辦法,更何況當時她並不確定這個方法能不能成功。米娜卻說,自己現在真的是美杜莎的姊妹了,而且以往身體覺得頓塞的地方,好像全面都打通一樣。她這一番說詞,倒是讓其她一些女人也想要變蛇女了,現在對她們來說,外貌是最不重要的事情,真正重要的是力量。她們這才知道為什麼男人一直要求她們維持貌美,自己卻緊緊將力量把持於手中。拳頭大的人才握有真正的權力,看那些男人不是都死在這裡了嗎?而唯一的半神英雄,居然也只敢拿了美杜莎的頭顱就趕快逃跑。
美杜莎自己的力量是抵不過眾姊妹的,更何況她們是為了她,不願意讓她自己面對帕爾修斯。現在如果是認識她們的人看到她們,怕是任誰都認不出來這群女人是當初落荒而逃的女人了吧。她們重新整合出發,長期生活在這裡,這裡的地形變化,她們都十分了解。待她們追上帕爾修斯時,他正在樹下休息,還一臉餘悸猶存的樣子呢。這片森林很大,一般人要走上很久,才能走回村落。沒有覺醒神格的宙斯之子,只是比凡人要更身強體壯一些罷了。可能神的血脈還有延長壽命的效果,但今天他踏入了這裡,就別想活著回去了。在他意識到之前,她們將他包圍起來。
此時最麻煩的,就是他的隱形頭盔,看不見敵人在哪,恐怕是戰鬥中最困難的事情吧。她們雖然輕聲細語,但仍驚動了帕爾修斯,他反應也很快,隨即把隱形頭盔戴上。這時,美杜莎笑了,並從樹後走出來。雖然帕爾修斯戴上了頭盔,但美杜莎可以清楚地看見他。他左手握著劍,右手拿著盾,而他的腰上還繫著美杜莎的頭。帕爾修斯此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他的人生當中有見過如此美豔的女子嗎?他以為他的母親已是他生平見過最美的女子了,這大概是仙女與人類之間的區別嗎?他向美杜莎走去,拿下頭盔後,向她點頭致意。「美麗的女孩,妳是誰?怎麼會一人在這危險的森林呢?這裡有蛇怪美杜莎,是很危險的地方,我送妳回去吧。」帕爾修斯認為她一定是迷路了,於是自告奮勇要送她回家。沒想到眼前的女子只是看著他笑,而他卻從俯視她,變成仰視她。這是怎麼回事?
他往下一看,赫然發現,她的腳居然變成蛇了。由於太過驚恐,他已經忘記不能看向美杜莎的眼睛。他反射性地向上看,只見剛剛還溫柔地披在她肩膀上的秀髮,變成往四周蠕動的蛇。他跟美杜莎就這樣對上了眼,但很意外自己居然沒有變成石像。也許是她的魔力消失了呢?畢竟,他可是砍下了她的首級。而他來不及出劍,美杜莎的蛇髮就迅速抓住了他的脖子。慢慢地把他舉起來,越勒越緊,越勒越緊。帕爾修斯的整張臉都漲紅了,血管淡淡地浮現,眼神也變得無比猙獰。他一直不停努力說著,「我是宙斯的兒子,妳敢?」但美杜莎的蛇髮不斷地勒緊他的脖子,他的臉色從漲紅變成紫黑。這時美杜莎的蛇髮突然放開他的脖子,他就這樣墜落在地上。他拼命咳嗽,貪婪得吸食睽違已久的空氣。他如此狼狽的模樣,再也看不到一絲當初說要帶領村民屠殺美杜莎時的意氣風發。
美杜莎撿起他掉落的寶劍,一刀砍下他的頭,就把劍甩掉地上,然後張開血盆大口將帕爾修斯的身體一口吃掉。埋伏在四周的姊妹們全都跑了出來,她們都很開心,沒想到會這麼容易就解決了帕爾修斯。美杜莎跟她們說,眼下的難關是過了,但真正的問題還在後頭,眾神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不過,她們也沒什麼好懼怕的,因為最糟糕的並不是死亡,而是從容就義,更何況這是哪門子的義呢?而且沒有反抗,又怎麼能算是真正活過一回?米娜跟蘇菲亞去找了一些木頭,卡洛琳拿起寶劍,將其中一頭削得尖尖的,然後將帕爾修斯的頭插了進去,就立在森林的入口。旁邊還立著一塊牌子,上面寫著:「女者生存。」
沒想到這時帕爾修斯張開了雙眼,他還沒意識到自己的死亡,嘴裡仍然含著謾罵美杜莎的一些話。這時珊朵拉衝上前,拆下自己的腰帶,纏繞捆綁著帕爾修斯的嘴巴。「都已經死了,還不安靜呢。」大家都笑了,平時的珊朵拉是最溫柔可親的,這可能是第一次見到她如此氣急敗壞的樣子呢。蘇菲亞叫喚大家將帕爾修斯的寶劍、盾牌,還有隱身頭盔全部帶走。這些可是好東西,千萬不能落下了。然後她們就回到木屋,平靜得好像今天沒發生過這些事情一樣,接著開始了新的一天。因為她們都知道擔心是沒有用的,所以就算今天是人間的最後一天,也要開心度過。
這次前來殺美杜莎的男人們,依舊是全軍覆沒。而就算沒人傳消息回去,時間過得再久一點,人們也會意識到不對勁。最先發現帕爾修斯的頭顱的人是一名樵夫,他跌跌撞撞連滾帶爬的回到城內。一些好事者圍過來詢問他發生什麼事情了,他上氣不接下氣,斷斷續續地說出了帕爾修斯死了,他看見他的頭了,他看見他的頭掛在木棍上面。反應快的人,拔腿就往雅典神廟跑去,這時候也只有神衹能救他們了吧,美杜莎這是要屠城啊。這名男子跟祭司講明了來意,就被迎接進去神殿最裡面的房間。
見到雅典娜時,他直視雅典娜的面容,並沒有馬上跪下,因為他被雅典娜的外貌迷住了。然而,下一秒他就發出淒厲的叫聲。雅典娜的食指向下點了一下,這名男子就用力跪下。因為是被神力壓下去的,所以他的膝蓋骨全部碎了。雅典娜的手指又往前指了一下,男子的喉嚨就像被螺絲拴緊一樣。別說發不出聲音了,連呼吸都有困難。「冷靜,好好說,知道嗎?」聽見雅典娜的話,男子輕輕點頭,才感覺到自己的喉嚨被鬆開。他承受莫大的痛苦,卻不敢發出任何哀嚎,只能拼命得吸氣跟吐氣,壓制自己的感覺。他緩緩轉達剛剛樵夫所說的內容,在他說完之後,雅典娜的右手輕輕握拳,跪在她跟前的男子就變成一縷煙消失不見。這時她喚來祭司,打掃此處,地上的血跡,還有男子的氣味都令她噁心。人類就是這點麻煩,居然以為自己可以跟庇護他們的神祇平起平坐。一個一個來求事之時,那種貪得無厭的模樣實在是無比醜陋。
雅典娜決定先自己過去會ㄧ會美杜莎,說實在的,這件事可大可小,死了一個半人半神也不算是什麼,但如果褻瀆了神祇或是威脅到神祇,那就只有死路一條。她實在是有點後悔那天的決定,直接殺死美杜莎不是很好嗎?只怪她一時心軟,而這種情緒可說是從來沒在她身上出現過。可能她覺得自己也有一點責任吧,因為一時疏忽,沒有在神廟周圍立下結界。也許抵擋不住波賽冬來鬧事,但至少也能夠拖延一些時間。如果不讓波賽冬見到美杜莎,也就不用為了給他交代,而假意懲罰她。更何況,她非常了解波賽冬的個性,她忠誠的祭司美杜莎,無庸置疑是另一個受害者。沒想到現在事情卻好像脫離了她的掌控,她如果能先處理好,然後不要驚動奧林匹斯山,就是最好的了。
與此同時,人間與冥間的交界處也迎來了另一批客人。是蘇菲亞先發現她們的到來,她們看起來與美杜莎蛇化的模樣有些相似。蘇菲亞視線朝下,慢慢向她們走去,然後跪下,問她們的來意。她們只說自己是來幫忙的,便讓蘇菲亞去叫美杜莎出來。雖然神祇從不把人類看在眼裡,但就是因為如此,神祇倒是很少突然殺人的行為。也許是自信,也許是傲慢,她們通常都是先禮後兵的。不過如果人類沒有在一開始就表露出絕對的臣服,那她們也不會放過人類就是了。
美杜莎聽到蘇菲亞對來者的形容,立刻衝了出去。她們見到彼此,並沒有說任何的話,只是緊緊抱在一起。美杜莎向大家介紹,這是她的大姊斯忒諾跟二姊歐律阿勒,至此,戈爾貢三姊妹終於又重新聚集在一起。如果美杜莎沒有覺醒神格,也沒有想起一切,那麼她們可能也無法感知到她的位置。她們已經知道所有事情的經過,也預料到未來有一場惡戰要開打,所以她們趕來這裡幫忙。顯然此時的她們沒有多少敘舊的時間,因為她們都感覺到了雅典娜的拜訪。雅典娜看見有著一頭紅蛇的斯忒諾,以及一頭藍蛇的歐律阿勒,她突然想起來只聞其名,卻從未見過的戈爾貢三姊妹。為什麼見過她們的人很少呢?因為許多男人都變成了石像,許多女人則是因為失去男人,所以喪失心靈,變成了瘋子。
這一切彷彿已經超越了巧合,因為懲罰人類可以有許多種方式,甚至是變形成動物,也可以有很多種類。但不知道雅典娜哪裡來的靈感,就下意識地將美杜莎變成蛇女。現在看到了戈爾貢三姊妹,讓她覺得這就好像是命運註定一樣。身為神祇,是最相信命運與預言的存在了。如果只是美杜莎一人,她有絕對信心可以對付她。但現在是對上也同樣擁有神格,而且毫無慈悲之心的戈爾貢三姊妹,她的信心有點動搖。更何況,為了一個廢物半神,有必要嗎?果然有人類的血脈,就是不行。就連為他出頭這件事情,雅典娜都覺得似乎有損她的神威了。但姿態還是得要擺出來的,否則回頭宙斯興師問罪起來,也很麻煩。
神祇打架,跟人類打架,那可是完全不同的。就連人類號稱所謂的戰爭,在她們看來都像是小打小鬧而已。神祇之間的決鬥,那才叫做真的戰爭。米娜她們知道自己幫不上忙,也不想替美杜莎添亂,所以她們都躲在木屋裡面偷看。但說實在的,以人類的肉眼也看不清楚什麼,就像是刮起快速的龍捲風,連她們的身影都完全看不到。美杜莎這時完全感覺到在雅典神廟裡的絕對力量,那時的她是多麽可憐,多麽無助。曾經她連仰視都不敢的雅典娜,居然被她快速蠕動地蛇髮咬傷。雖然有好多年沒有見面,但戈爾貢三姊妹就像是天天一起訓練一樣,她們的默契無人可擋,無人可敵。雖然她們的身體都被雅典娜的寶劍所傷,但她們的精神狀態卻是越戰越勇。
相反地,雅典娜卻是開始感到精神疲乏。她感到相當地意外,難道是因為她在決鬥開始之前就感到信心動搖嗎?但這不是很正常的嗎?而又為什麼她們都不怕她呢?她可是戰神雅典娜啊,就連當初不費吹灰之力就讓美杜莎跪下求饒的波賽冬都是她的手下敗將啊。難道是因為她不像戈爾貢姊妹一樣,有彼此作為後盾嗎?她們相信自己,也相信彼此,這才是她們略勝一籌的原因吧。雅典娜陷入自己情緒之中,讓戈爾貢姊妹看到了她的破綻。趁她分神之際,她們的蛇尾,分別將她的脖子、腰跟手、還有大腿圍繞起來。越纏越緊,越纏越緊。
雅典娜並沒有直接投降,而是提出了交換條件。只要她們放過她,她可以向宙斯求情。包括戈爾貢三姊妹,這裡所有的女人,都不會受到懲罰。她們並沒有馬上放開她,而是先讓她立下毒誓,毒誓對於神祇來說也是存在著效力的。這時她們才把雅典娜放開,雅典娜先是命令她們將帕爾修斯的頭取下。這樣的行為,對神祇來說可是非常具有挑釁的意味。帕爾修斯畢竟是半神,而他也是所謂的英雄,雖然這英雄的稱號,大家都知道真實性有多少。殺了英雄,還將他的頭顱懸掛在木棍上,這是宙斯跟眾神們不會樂見的事情。卡洛琳跟珊朵拉自告奮勇要去取下帕爾修斯的頭,美杜莎也就讓她們去了。
雅典娜這時也回到天庭向眾神稟告所有情況,從波賽冬的冒犯雅典神廟開始說起。宙斯拍案而起,說自己要嚴懲所有女妖。波賽冬的求歡,是美杜莎的榮幸,身為人類卻能得到男神的眷顧,不應該要心懷感激嗎?而其她那些女人居然違反父兄或是男人的意願,這樣的女人又怎可苟活於世?再來了,美杜莎變成妖物,對她而言,本就是合理的懲罰。妖物就是給英雄最好的試煉,而她居然忘記自己的身份地位,將英雄殺了。就算她是宙斯的叔叔—原始海神福耳庫斯的女兒,也就是他的堂妹。但那又怎樣呢?
這些女人反抗的姿態,令宙斯勃然大怒,甚至不自覺地生出一絲恐懼。而最了解父親宙斯想法的雅典娜,自是懂得如何說服宙斯的。她將波賽冬跟其他男人說成冒犯宙斯神威的一方,而把那些女人說成是捍衛宙斯神威的一方。凡間的人,應該從未看過雅典娜如此能言善道的一面吧。而宙斯竟然也聽進了這一套話,因為他對於波賽冬本來就有點忌諱,真要說起來,波賽冬算是他的哥哥,宙斯才是弟弟,沒想到奧林匹斯山的主神卻是自己。當初分配海界給波賽冬之時,他也是頗有微詞的。對於叛亂的美杜莎以及在她之下的女人們,他雄性的本能感覺到了危險。於是他讓雅典娜承諾會將她們關在森林的一方,不讓她們去城市或其他邊界做亂。
在雅典娜忙著說服宙斯之時,戈爾貢三姊妹也不得閒。戈爾貢的大姊斯忒諾説,她們的姊姊格賴埃三人,也就是佩佛瑞多、厄倪俄與得諾。因為遭受帕爾修斯的威脅,所以將美杜莎的位置說了出來。原來帕爾修斯能那麼快找到美杜莎就是因為這樣,他穿著隱身頭盔,趁格賴埃不備之時,搶奪走她們的眼睛跟牙齒,她們慌亂之下便說出美杜莎的位置。她們本來想離開居住已久的洞穴,警告美杜莎,但是她們的年齡老矣,加上帕爾修斯得到答案之後,就將她們的眼睛跟牙齒丟掉湖裡面了。
是斯忒諾與歐律阿勒,感應到了格賴埃三人的絕望,才去她們居住的洞穴找她們。而戈爾貢與格賴埃的母親海怪刻托,從湖面現身,將佩佛瑞多、厄倪俄與得諾的眼睛跟牙齒還給她們。但是三人一出生就是老婆婆,行動緩慢,又只有一隻眼睛跟一套牙齒共用。於是美杜莎說,那可以將帕爾修斯的眼睛跟牙齒分給她們,斯忒諾跟歐律阿勒立刻出發,要去將格賴埃帶來這裡。
卡洛琳跟珊朵拉也在此時回來了,將帕爾修斯的頭拿給美杜莎。美杜莎將她蜕換下來的蛇皮,包裹著帕爾修斯的頭顱,等著姊姊們回來。因為帕爾修斯的頭雖然還活著,但很快會真正死去。在這期間,雅典娜已經成功說服宙斯不要降下懲罰給美杜莎跟她的姊妹們,她親自到森林向她們說這個好消息。雅典娜說從此以後她們要盡量待在森林,不要跨越界線。當然了,如果有人類自己闖入森林,冒犯了戈爾貢三姊妹,那麼身為神祇,也是可以為自己的尊嚴行使正義的。說白了,神祇與人類的差別就是如此的大,神祇就是正義本身。
然而,看到美杜莎跟人類的相處方式,雅典娜竟然莫名覺得有點羨慕。在這爭得你死我活的神權與男權世界,好像很難得看到這樣的情境。但她終究是不一樣的,她要顧慮得太多。沒有人知道她心裡對宙斯的恨,她還沒有為生母墨提斯報仇。墨提斯幫助宙斯推翻了他的父神克洛諾斯,宙斯則因墨提斯的智慧與美貌而開始追求她,雖然墨提斯不願意,但還沒有人可以違背宙斯的意願。在墨提斯懷著雅典娜的時候,宙斯聽到了墨提斯之子將會篡位奪權的預言。所以他趁著墨提斯睡著的時候,將她吃下去了,墨提斯的智慧也變成是宙斯的養分。雅典娜是靠著自己的力量,破開宙斯的顱骨,才從裡面逃出來的。她戰戰兢兢,只怕行差踏錯,無法替母親報仇。她甩了一下頭,不知道自己今天為什麼那麼多愁善感。她不再回頭看她們,轉身回到奧林匹斯山。
這時斯忒諾跟歐律阿勒帶著格賴埃三人回來,美杜莎打開蛇皮,將帕爾修斯的頭取出來。歐律阿勒挖出他的雙眼,一隻給了佩佛瑞多,一隻給了厄倪俄。然後再挖出他的牙齒,但只有一副牙齒,要給誰呢?佩佛瑞多跟厄倪俄兩人推託來,推託去,最後由厄倪俄收下。美杜莎帶著笑意說,沒關係的,不長眼的男神那可是很多的,到時大家都分得到。米娜看著美杜莎的神情,覺得既欣慰,又感嘆。看來不只美杜莎改變了她們,她們也改變了美杜莎。米娜初見美杜莎之時,她整個人死氣沈沈,好像活著的只是一副軀殼,沒有靈魂。現在居然還可以跟她們談笑風生,她鼓起勇氣衝上前,抱住了美杜莎。美杜莎只是驚訝了一下,就回抱了她。說來也奇怪,蛇明明是冷血的恆溫動物,而她們兩人都能感受到對方的身體是如此地溫暖。米娜率先放開美杜莎,隨即害羞地低下了頭。美杜莎拍拍她的頭之後,對她說,「謝謝妳,妳也救了我。」而當初立著女者生存四字的那塊牌子,旁邊又多了一個告示。從此之後,希臘不只有天界、海界、冥界跟人界,還多了女界。而美杜莎與她的姊妹軍團也不斷地壯大,直到雅典娜來尋求她們的幫助,希望她們能幫她一起殺死宙斯,那就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