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談】《在車上》你認得我，但你真的認識我嗎？觀影後，時隔半年的人生體悟。

今年橫掃國際獎項的日本電影《在車上》中，有一句台詞是這樣的：「無論是多麼相愛的對象，你都不可能完全窺見他的內心。如果希望真正看清別人，只能深深地凝視著自己。」

雖然在電影中，主角聽了這席話，心境有了很大的轉變，但是對於觀影的我來說，卻不能完全理解這看似有些矛盾的話，真正表達的意思。不過，最近經歷的一些事，讓我似乎讀懂了句子背後的一些訊息。

前陣子在旅行途中認識了一個旅伴，以下稱之為M。因為與M相談甚歡，互留了聯絡方式，而旅行回來後的一個月都一直保持聯絡，時常在電話中聊上幾個小時，雙方對彼此都有一定的認識與好感，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因為M對於藝術有強烈的愛好與嚮往，我也想更進一步了解她，於是我邀約她去看一場在我母校的舞台劇演出，她爽快地答應了。

當天台北正好氣溫驟降，我在行前特別詳盡地叮囑M，天氣在變化，記得帶上所有防寒衣物。但出乎我意料，她竟然穿了短袖赴約。我詫異地問說：「我不是有提醒過妳要穿暖一點嗎？」她告訴我說她從台南上來，台南一點都不冷。我有些嚴肅地告訴她，我們在台北，台北真的很冷。反覆辯駁了一番，M才決定穿上我借她的長袖上衣。

下午我跟M先去逛了一個人權團體舉辦的市集活動，因為我跟她都有在關注人權相關的議題。雖然攤位不多，但每個攤位都滿有特色的，如果仔細聽他們每個團體的介紹，可以逛整個下午。但不下一小時，M告訴我她逛完了。怕讓對方等太久，於是我也匆匆逛完便離開了。前往看戲的途中，我問她有逛到什麼有趣的攤位嗎？她回說她只去看了幾個她熟知的團體，因為有些攤位不是這麼友善。但進一步詢問她真正接觸到這些團體，有什麼樣的感想，她又沒什麼想說的，只說她有買到不錯的周邊商品。我當時心裡想：但妳不是告訴過我，妳對人權議題很有興趣嗎？

天色漸暗後，氣溫又變得更低了，我詢問M是否會冷，她說是。於是我拿給她事先準備的暖暖包，又叫她穿上我的大衣，因為我真的沒辦法看身邊的人受凍。當晚我先帶她去我大學時期常去的火鍋店吃飯，接著就上山去看戲了。那天的戲非常精彩，出現很多特別的舞台效果，題材也很能夠讓一般大眾產生共鳴，連已經看過無數場演出的我都深受感動，我想，從來沒看過舞台劇演出的M，應該會有更多疑問或想法。

然而，在回程的捷運上，我問M有什麼感想，她卻沒什麼感覺，只問我說，裡面是不是有一個演員是混血兒？她覺得很漂亮。我對這個意料之外的反饋大失所望，不敢相信看了三個小時的戲，她的感想只有這樣，我本來準備了很多想要分享的話題，突然不知道該如何聊下去，心中的不解無法用言語形容。

與M道別之前，我覺得有必要好好告訴她我一天下來的真實感受。剛好她提到最近工作上認識了很多新的人，讓她覺得在工作上有一些新的成就。

於是我問她：「妳是認識他們，還只是認得他們？妳有認真思考過這些人跟妳說的話、對妳做的事，代表什麼意思嗎？」

我告訴她，她沒有聽取我的叮囑，執意穿短袖赴約，還不斷反駁我的好意，這讓我很受傷。因為我感受到的是，她完全不在乎我的話，對我也沒有半點信任。我帶她去看我們學校的戲，去吃我以前常吃的店，都是想讓她更認識我這個人。我想要跟她分享我大學的生活、做過劇場的那些往事，甚至是對劇場藝術的看法。然而，她卻表現得一點興趣也沒有，唯一有興趣的只有學校山上的漂亮夜景，嚷嚷著自己當初應該要讀藝術大學。我覺得我的一番好意，被粗魯地踐蹋了。

我跟M說：「我以為之前跟妳聊了這麼多，應該已經建立了足夠的信任關係，可以敞開心胸地對談。」M只回說：「那看來就是沒有。」

當晚我感到十分難受，因為我不只對M說教了一番，事後檢討自己根本沒資格教訓別人，還覺得她是一個徹底的偽裝者。她偽裝對很多事物感興趣，但實際上都不是發自真心，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但我不理解，既然她這麼不想了解我，對這些行程意興闌珊，那何必大老遠從台南北上前來赴約？

在那天之後，我跟M就沒有再聯絡了。

時隔多日，我回想起了那句台詞，突然體悟到主角的感受了。

在電影《在車上》中，主角一直無法理解，為何妻子可以同時維持良好的婚姻關係，卻又慣性地與其他男人發生關係，與他人分享原本該是他們關係中獨有的親密互動。但是藉由戲劇的排練過程，主角慢慢地去感受到人與人之間，那些永遠無法溝通的情感；也藉著每次與司機在車上的相處，覺察自我的傷痕是從何而來。展開對話，永遠是治癒心靈的重要療程。

也許在我眼中，M是一個贗品，但也許對她而言，這是她最真誠的模樣，甚至在許多人眼中，M是一個不能再更完美的存在。即使對一個人再瞭如指掌，我們也只能藉由觀察他的言行舉止，去猜測他當下內心的想法，遑論我們的感官都有缺陷，傳輸到大腦的訊息未必就是真實。他人所有的性格樣貌，其實都來自於自己主觀的解讀。我們不斷透過感官去了解一個人，而真相永遠只存在於對方的腦海中。

所以，真誠地凝視自己，並不是為了看透對方，而是看清楚，對方在自己心目中，真正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