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京都櫻花前記(9) 一乘寺漫遊圈：詩仙堂、八大神社、惠文社

2019/05/17閱讀時間約 10 分鐘

【詩仙堂詩仙居】

離開圓光寺已過14：00，肚子有些餓了，週邊卻不見什麼餐廳，出門前女兒曾問要不要帶她那本京都吃喝玩樂參考書？嫌重，也覺得没必要，隨性就好，這會兒也只好亂走亂撞了！朝一乘寺方向晃去，遇見間貌似餐廳的店，走進大門，卻是賣漬物的，氛圍頗為古老，院中有塊「鷲尾家雜掌宅居(田边家)」的說明牌、立了根「雲母之里」的石柱，門帘上寫著「創業元祿二年雲母漬穗野出」，江戶時代的1689年成立，也是個活古蹟了。向店家買了包小茄子漬物，並問附近有無餐廳？朝店員所指方向繼續前行，開始嗅到決鬥者宮本武藏的氣息，路邊有一乘寺下松，旁立石碑曰：「宮本吉岡決鬥之地」，並且隨處可見「宮本武藏開悟之地八大神社」的指標，得閒自當一訪，但還是先填飽肚子。終於在街角看見一家什麼助的季節料理，賣些定食、丼飯等，價格親民，毫不猶豫地進去了，由一對老夫婦和他們古意的兒子經營，在日本很多這樣的家庭式餐廳，各具風味，品質都值得信賴，我點他人丼，老婆仍只好幾乎素，小菜大根漬物極爽口，特地比手劃腳地問有否外賣？他們也是買來的，在惠文社斜對面的生鮮超市，後來我們果真去了，而有日本誠品之稱的惠文社本也是探訪的目標，一舉兩得，可惜到時已太晚，難以盡興。

【元祿二年創業的雲母漬】

【好不容易在一乘寺松附近找到的季節料理午餐】

飯後先去詩仙堂，江戶時代著名漢詩家、景觀建築家石川丈山(1583~1672)晚年隱居之所。石川的一生頗具傳奇性，他出身三河武士之家，16歲擔任德川家康近侍，1615年33歲，參與了攻破豐臣家所據的大阪城之役，後來卻捨棄武士身份，埋首向學，並到廣島教了15年書，在相依為命的老母過世後，隻身到京都。1641年59歲時，建了詩仙堂，得名由來是丈山彷日本36歌仙，選取中國自漢到宋的36名詩人，請江戶初期名畫家狩野探幽為畫像，兩兩懸掛在主室。選的是誰呢？當此台灣主政者「如火如荼」去中之時，不妨羅列一下：蘇武&陶潛、謝靈運&鮑照、杜審言&陳子昂、李白&杜甫、王維&孟浩然、高適&岑參、儲光羲&王昌齡、韋應物&劉長卿、韓愈&柳宗元、劉禹錫&白居易、李賀&盧仝、杜牧&李商隱、寒山&靈澈、林逋&邵雍、梅堯臣&蘇舜欽、歐陽修&蘇軾、黃庭堅&陳師道、陳與義&曾幾。閒話幾句，蘇武入列，大概因為文選中的4首贈李陵詩，但今人對那些贈答詩到底是否蘇、李二人所寫，仍未有定論哩！

【老婆在詩仙堂的竹木正門前，門上榜曰小有洞。】

【入詩仙堂小有洞後來到老梅關，一旁紅梅還有些殘花。】

【妻在老梅關後，背景為詩仙居，高出之小閣為嘯月樓。】

當我看到詩仙堂正式名稱為凹凸窠的介紹時，頗感驚訝，腦海立刻浮現紅樓夢中黛玉和湘雲在凸碧堂、凹晶館的品笛與聯句，而那堂、館卻是黛玉命名：「這山之高處就叫凸碧，山之低窪近水處，就叫凹晶。這凸凹二字，歷來用的人最少，如今直用做軒館之名，更覺新鮮，不落窠臼。」偏偏石川丈山把他的居所叫做「凹凸窠」，想來也是從地勢的高低起伏得到靈感，曹雪芹雖較丈山晚生，但論理不可能得知其事，只能說時空遠隔的兩人心有靈犀一點通了。而詩仙堂的庭園，確也充份利用凸凹的特點，搭配一叢叢修成大圓球狀的杜鵑、階梯、花塢、水池、小樹林等，營造出多變的視覺效果，它的遊覽旺季是5月的杜鵑花期與11月紅葉季，依我看，老梅關那棵老紅梅盛開時當也頗有可觀，我們到時，則是幾株茶花自得樂地開著。

【在詩仙居檐下回看前庭和老梅關，近旁茶花自得其樂地開著。】

【詩仙堂上層庭園，有枯山水、一叢叢修成球狀的杜鵑及其他花木，那些光禿禿的樹是楓，可想像紅葉美景。】

【遊客們在詩仙居面庭園而坐，一般寺院常見的景象。】

【面對庭園的一對情侶】

【在至樂巢面對庭園而坐的母女】

【詩仙堂上層庭園一角】

【詩仙堂特別的洗手間，更「特別」的是上面釘著的告示，其中文曰「請不要做大便」，可見現在的主人已没有漢學基礎。】

【古樸的廚房】

詩仙堂不愧是文人所築，幾爿廳舍、一方小園，倒命名了文謅謅的十個景，如入門的小有洞、本室的詩仙居、庭院的流葉泊等等，但我最有感的是本室上方起的小閣嘯月樓，它是詩仙堂最高點，顧名思義是為了賞月而造，想像十五月明之夜，找個知己或獨自一人，攜酒望月，真真浪漫得緊。而不在十景內的鹿威(僧都)，也甚有情趣，光看名稱實在不知啥米碗糕，是像用竹筒做的翹翹板，一端短，一端長，短端承接上游的細小水流，隨著水量增加而漸漸下垂，到一定角度後水乍然傾空，此時因長端較重，便頓然下降擊打岩石，發出聲響，如是循環不已。看說明才知道，它從詩仙堂建成以來便使用至今，當年一乘寺尚屬荒郊野外，當地住戶為嚇走偷食莊稼的豬、鹿等，多設有此裝置，這種驅趕法還真溫柔啊！而在安靜的夜，這規律的、沈悶的摳摳聲，更與人空寂之感，若堂主又在嘯月樓對影成三小酌或烹茶吟詩，嘖嘖……，此情此景多令人神往啊！

丈山除了精於漢詩、庭園，也善隸書，還是日本煎茶(文人茶)之祖，終生未婚，1672年5月以90高齡辭世。大概因為没有子嗣、親人，歿後房產或歸寺院所有，而為紀念他，詩仙堂又名丈山寺，1716年，真言宗僧侶初次被任命為住持，之後由僧侶繼承其所有權遂成傳統，1743年又開了女尼受命之例，自此僧、尼均得主持管理，如今詩仙堂為禪宗一派曹洞宗大本山永平寺的分寺。

【準備到下層的庭園逛逛】

【經由此數階石梯通往下層庭園，凹凸窠之名其來有自。】

【詩仙堂下層庭園】

【詩仙堂下層庭園流葉泊】

【詩仙堂下層庭園，背景建築為殘月軒。】

【詩仙堂下層庭園，紅葉季節更美。】

【也叫僧都的鹿威，已運作數百年。】

【庭園一角的手洗】

八大神社根本就在隔鄰，所以離開詩仙堂自然就順便去逛逛，雖說久聞決鬥者宮本武藏之名，但始終没有深入了解的興趣，既然無心插柳地拜訪了他著名的決鬥與開悟之地，何訪行萬里路後再讀一卷書，稍稍認識其人。他那些決鬥事蹟，各方記載容或有出入，基本上確有其事，他活躍的年代(1584~1645，屬江戶初期)，大概流行像華人武打片中常見的各門派互相踢館等情事，在自述及其傳人的記敘中，他是「東方不敗｣，但與其他的記錄未必一致。武藏生平最著名的一次決鬥，應是在舟島(嚴流島)擊敗兵法家佐佐木小次郎那次，然而對戰的細節眾說紛紜，充滿謎團，甚至連對手的名字也不能確定，最奇怪的是，該役各方記載頗多，顯然轟動一時，且武藏獲勝也應無疑義，但如此值得大書特書之事，在他自己的著作中卻隻字未提。另外在一乘寺松與吉岡流一門的決鬥，武藏方的說法是「他先戰勝門主吉岡清十郎，再擊殺其弟傳七郎，最後面對吉岡全員圍剿，仍在斬殺了吉岡少主後全身而退，吉岡一門也因此斷絕。然而非武藏系的文獻，從與武藏比試的人究竟是誰到究竟比了幾場，都有不同的記載。比試的結果，也有雙方平手，或是初戰平手、再約戰時武藏沒有赴約(吉岡不戰而勝)等不同說法。吉岡本有經營染料的副業，也有史料稱吉岡一門只是在政爭失利後轉而專營染料生意，並直到明治時代都享有商譽。」(以上事略引自維基百科)而八大神社悟道之說，起於據傳武藏赴與吉岡決鬥之約前，本想在神社搖鈴祈福，卻突然領悟一方面不相信真有神佛，一方面又冀求祂們庇佑，充份暴露了半信半疑的人性弱點，如果無法將之克服，又如何奢求贏得決鬥？遂放棄祈福念頭，離開神社。比較令我訝異的是，武藏並非一介武夫，除了自創延續至今的劍道圓明流、二天一流外，也是知名的藝術家，傳世的水墨畫及工藝作品，都成為國家指定的重要文化財；另外，他還留有一本自傳性質的著作「五輪書」。

吉川英治於1935~1939年在朝日新聞連載的「宮本武藏」，將一代劍聖之名推上歷史高峰，之後與其相關的作品，包括傳記、研究、小說、電影、電視劇、動畫、舞台劇、吹奏樂、漫畫乃至遊戲，更一發不可收拾。但到八大神社時，武藏手持雙刀的銅像固然英姿颯爽，卻完全感受不到「炙手可熱」的氛圍，現場別無他人，一旁成排木製海報欄似乎乏人打理，上面貼的各式劇照顯得十分滄桑，我們略略徘徊便離開了。

【一乘寺松，有石碑勒曰「宮本吉岡決鬥之地」】

【在一乘寺松近旁的八大神社鳥居，由指標可見詩仙堂、圓光寺都在附近。】

【八大神社參道入口處鳥居】

【八大神社】

【八大神社及其一方小小的枯山水】

【在八大神社的宮本武藏持雙刀銅像】

【在八大神社旁頗顯滄桑的海報欄】

天氣一直很好，早年荒僻的一乘寺區域，隨著京都的擴展，現在雖也算市區，但別有一種疏落悠閒的小鎮風致，最宜緩步漫行。沿曼殊院道向西，先碰到二手書店萩書房，有別於寺町通的其中堂以佛教書佔大宗，萩書房的書籍遠為多樣化，進去繞了一圈，都是日文書，到此一覽也罷了！續朝西走，未幾便來到號稱世界百大最美書店之一的惠文社，世界最美云云或許見仁見智，但任何人站在店前，看那古典木門木窗、紅磚牆面、嵌在二樓外壁的別緻版畫等，應該都能感到它的與眾不同，進門後，裝潢擺設自也別出心裁，任何文人雅士都不會失望，書籍不以多取勝，強調經過店方精挑細選，除了新書，也有二手書，此外還賣CD、雜貨、服飾、各種工藝小物等，我們時間不多，盤旋幾圈，感受一下濃厚的人文氣息便可滿足，但老婆似乎不好意思空手離去，便買了一大一小兩條純棉毛巾，說是給老媽的小禮物。

出惠文社已17：30，老婆到對面的生鮮超市買大根漬物，午餐時特向店家打探的，踩著斜陽去搭慢吞吞的叡山電鐵，再從出町柳走回住處，途中仍到Fresco買食材，等女兒練完空手道回來一起吃晚飯，睡前再去泡個柳湯。

望海潮 ─ 詩仙堂、八大神社

封刀開詠詩仙作伴凹凸造景築居

臨塢看花登樓嘯月茶書靜候晨曦

空響鹿威寂

豈嗟退身早高臥無覊

竟爾留名笑汲汲富貴何愚

當年武藏猶疑

悟神佛可敬但莫憑依

松下告捷嚴流致勝人云所向披靡

時譽古來稀

卻愛才情茂留有文集